君君臣臣,15。

15,故夢。




隨著北冥觴愈發囂張的搗蛋行徑,鱗王逐漸無法分神關心那群剛誕生嗷嗷待哺的小魚苗,群臣眼見時機成熟,忙不迭的朝諫同時發聲,鱗王諸多權衡下終是做了最大讓步,由人安排一遂老臣們長年來的心願或差點是遺願,除了他實在無暇關注那群小魚苗,早先誕下珍貴的卵胎也合該給人個名分,拆散人倫他於心何忍?


北冥封宇對此心裡總有些檻過不去,名義上的後宮是納了幾位,但怕是冷落了他這批外界看來嬌俏可愛的佳人,耽誤姑娘一生青春芳華不說,對家底深厚的氏族顯貴們亦輕率不得,補償心態下他對孩子們是疼愛有加,母憑子貴雖無實權也算賞賜豐厚生活優渥,就是不陪睡。


然每逢揭牌時刻,鱗王日日遣人走也是心煩,這煩惱北冥封宇忍不住尋師相商量,他已非感情用事的孩子,欲星移則向來理智,對此秉持順勢發展,不牴觸亦不妄加贅言,恰好維持北冥皇室之平衡是再好不過。


欲星移對要欽點哪位嬪妃不多作評論,倒是對他刻意的冷落行為意味深長地一笑,輕描淡寫道:「王偶爾也可嚐試女人的滋味。」明知是玩笑話,北冥封宇仍是略感不快,暫且不說欲星移是否嚐過,他下意識輕握長年隨身的羈絆, 「當初的承諾,本王時刻惦念未曾忘卻。」


在外遊歷的人是師相,在浪辰台落得清閒的是師相,避不相見的仍是師相。欲星移遊歷歸來搬到浪辰台就屢愛試探,不去多想便沒脾氣。


欲星移明白他在介意什麼,輕鬆圓了個太極:「竹馬是屬於平凡人的浪漫,王終歸不是尋常人家。」


北冥封宇沒有回話,自討沒趣地鬆手,長久來視若珍寶的象徵一個脫力拂落,他低眉盯著那搖曳光影晃蕩,內心喃喃低語,欲星移,我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庸人,不屬平凡的人,是你。


「王當真莫要冷落諸位大人的閨女,他們雖不致權傾朝野倒也舉足輕重……」


「但本王在意……難道師相不在意?」說完忙搖手示意,「罷了。」不讓欲星移回話,不見得會是他想要的答案,其實也難為她們非得嫁給自己不愛的人,可他又何嘗不是這般身不由己,為何欲星移總能如此淡然說出事實,而事實總是分外傷人。


他也想生於平凡人家,無須陷於如此糾結,然若無法與欲星移相遇又有何意義。


欲星移平靜無波的眸子倒映出他強自按下情緒的突兀,他明白不該拿這等無聊小事煩欲星移,年少時以為只要兩人攜手便安好,現在明白欲星移是拗不過當初還天真的自己,兜兜轉轉,又繞至這帝王家非得為之而不欲為。


北冥封宇噤聲不欲多做言語,靠向前低頭碰了碰欲星移的唇,所有不快一個親吻便足矣,只因他不再是那只求先生待他好的孩子。


「……本王明白師相的意思,已有定見,就這麼結了。」他偏頭望向半闔的蚌殼,不願再多看那人臉上的笑容,那笑容此時只會刺痛深愛欲星移的自己。


向來是如此的,任性話只能留予少不更事的輕狂,卻未曾隨時光洗鍊而真正釋懷。



這等小事鱗王就此按下不再多提,與師相會談的機會是寥寥可數,當需珍惜的是師相的洞燭機先輔對外界局勢的透徹入微,先日預料兵燹將禍臨羽國,鱗王遣人查探當真所言無差,順勢帶回了內容咄咄嘖奇的羽國志異。



欲星移仔細研讀那本外境來的奇書,流水不鳴而似鳴,高山是寂而非寂,他思忖良久,一手翻閱書頁,另一手無意識撓著糖盤,每嚐一口糖,欲星移神情便嚴肅了幾分,這般動作連續下,眼看盤底已近朝空,一點糖渣也不剩。


「給本王來一塊吧。」鱗王明白事態的嚴重性,想來徵詢他是對的,手中明珠稍得近些,淡柔光暈映照他面上紋鱗分明。


「可惜沒了,臣嚐的正是最後一點甜。」

行至尾篇,他率性闔上書頁,輕拍了拍榻旁,示意鱗王坐近些。


鱗王不是第一次拜服欲星移的才智,心裡記下師相的叮囑,因他相信師相總能將事情處理得完美妥當,如此良才,唉。


「唉。」


「王,為何嘆氣呢?」依他推斷,海境應可安於太平若干年才是。


「觴兒今天又氣走一人。紀錄直要突破天際……」當今太子已是少年之姿仍是頹盪不羈,下人盡是被他哄得服服貼貼,幫他把風不說,竟還幫忙遮掩北冥觴搗亂後的殘局,鱗王有些苦惱子難教父之過,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本王一直不明白,為何師相不願指導觴兒,當年師相可是……」


「臣是個失敗的老師,就怕耽誤太子的前程。」不等他說完,欲出話語已給打斷。


「本王從不認為被師相耽擱了什麼。」


「哈,王啊……」見這人語氣認真,欲星移端出為人師者的正經,輕道:「欲星移縱使身為帝王師,卻不是人人皆適合尊欲星移為師。」


「這話…….師相,本王當真冀望觴兒能獨當一面時,放下一切,率性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王啊。」欲星移沒有看向他,北冥封宇話中未竟之處心底了然。


「自給自足的踏實生活 當條真正的平凡魚。」不若欲星移,鱗王所說一字一句皆深切望著他,師相不知何時養成的習慣,說話已鮮少目光交疊,有時是闢劃的若有所思,有時卻令他不明所以。


「哈,難為王還記得臣年少時的燕雀夢想,恕臣做人失敗呢……」幼時天真早拋至腦後而去,還得鱗王提醒,這哪裡是北冥封宇的夢想,是北冥封宇為他所勾勒的藍圖。


「做魚成功不就好了嗎?」心知欲星移又將話題給打死,鱗王沒好氣回覆,卻被人給撲了個滿懷。「本、本王不是那個意思!」


「臣明白……臣只是突然動情了。」


救─────駕!


浪辰台哪裡有衛兵救駕,窗外成簇桃紅倒是開得漂亮,張口呻吟便吃了滿嘴甜香,他想那糖許是師相自己做的,不知師相此時會否厭了相似的甜膩味。


欲星移也許心情不差,這回動得厲害,再這樣下去,他不是腰先折了,就是精盡魚亡了。


「……本王日後若無要事還是別再來叨擾師相了。」


欲星移笑著答應,沒有一絲遲疑,「微臣本就是清心寡慾的魚,海境不需臣出謀策劃也可風平浪靜,於此花期一年一晤不無不可。」


鱗王還沒來得及反悔改口,就被他的厚臉皮給堵得啞口無言。


「欲星移。」


他的師相靜看他不疾不徐理衣………就等他要說什麼?


「即使如此,本王怕仍是得冷落諸位佳人,一如我也被冷落了般。」

他留下這段話,象徵性話別此回難得的晤談。



雖是被屢屢推拒,下人仍是按照慣例恭敬送上籤條請示,仍無意外地被鱗王給請了出去。


唉,師相啊師相…….


他看了看欲星移送的竹馬,閉目發愁。


這一年一會到底是在折磨誰呢?





(待續)


君君臣臣,14

14,綢繆。




又逢東流送暖的鬧春時節,對年幼的北冥觴而言,是個富有紀念意義的一年,因為他的父王多添了幾隻會朝他流口水的弟弟們,他大清早還沒睡飽就被拎著去認親了,這是你大弟、那是你二弟,北冥觴瞇著睜不太開的眼,覺得每隻看起來都長得一樣,這些小魚仔們圓滾滾的圍繞著他划水是逗趣可愛,但逗久免不了厭倦無聊,熊孩子野性正灑脫奔放著,愣是在同一個地方窮發呆哪裡待得住,老早抓準時機趁北冥封宇忙看照魚寶寶無暇看住他,閃身一溜,藉機跑了出去。


看那些圓滾滾的小魚仔多無趣,他真正嚮往的是飛簷走壁縱身一躍飄然數十米,拳打南山、腳踢北海迷倒眾多妹子的江湖大俠啊!


顯然北冥觴課外讀物三教九流類小品看多了,心中雖充斥豪情仗義的熱血綠林夢,到底他的移動距離仍是出不了王宮範圍,從這側殿堂奔至那牆苑邊,他一路胡亂揮砍手上的枝條,劈亂了角落邊蟹嬸剛掃好的海帶渣屑,北冥觴獨自在渣屑雨下負手而立故作沉思,這氛圍適時滿足了他傷春悲秋的英雄孤獨,無視後頭蟹嬸罵咧咧的哀號聲,過境之處無不亂成一團,真正熊孩子一個。


北冥觴忙著與自己幻想中的絕世魔頭對峙,正所謂江湖險惡刀光劍影,一時沒注意差點跌了個狗吃屎,好在身後大手一撈適時穩住他的重心,北冥觴嗅到有點不大喜愛的鮫人味,胡亂抹了抹臉上的熱汗與少許冷汗,抬頭就要看看是哪個膽大包天的,敢隨便打擾太子爺的模擬劇。


本以為是似欲星移那類文質彬彬滿腹黑水的臭鮫人,來人卻穿著破爛江湖氣息濃厚,這與他最愛看的閒書裡描述的大俠不正是同一款味兒嘛!北冥觴不可一世的屁孩眼神馬上換作閃亮星星眼,笑嘻嘻答了個禮作謝,再開口就是搭訕示好的開場白。


「大俠好身手,嘿嘿你叫什麼名字啊?」


「哈,問人名姓前先自報大名才是禮貌。」

夢虯孫風塵僕僕回來頭一個遇上的是午硨磲,再來就是這屁孩,午硨磲先是大驚小怪哀他在外是吃了多大的苦,接著是囉嗦地要求他先沐浴梳洗乾淨方能覲見王上。


他心裡那個煩啊十句囉嗦也輾不走右文丞,非得跟在屁股後頭偷窺他洗澡不成?誰跟你應付這些麻煩規矩!心一橫乾脆使上真功夫將人甩到連影子都搆不著邊,翻了幾道牆竟意外遇上獨腳戲玩得正起勁的跋扈小鬼。


「我、我…..哼,好大膽,本太子北冥觴,宫裡豈有人不識得?」小手拳頭掄緊,想增加一些氣勢。


「哼嗯,不就很得意?」原來是當初那愛哭的小娃兒,爺在偷果子吃時你還在流口水呢。「你大哥我夢虯孫!記住嘞~~」


!這人張狂的出乎他預料,放眼全海境敢這樣不賞臉的除了討厭的欲星移,就是眼前這傢伙了,可自己竟不覺得反感。


「你這人不錯,本太子交你這個朋友了!」


「你也算夠奇特。」夢虯孫與伸來的小手一個擊拳作回應,本以為這小傢伙會惱羞哭鬧找父王告狀,想不到這麼識相孺子可教,兩人中二氣息藏不住一拍即合。


北冥觴自從認識夢虯孫這個好大哥,胡作非為的本事更上一層樓,右文丞這軟柿子自然成了倒楣的主要目標,公務就要忙到日夜顛倒,這太子一胡鬧他簡直沒一天好睡。


「我…想…放…假…….」右文丞掛著兩圈熊貓眼,彷彿依稀看到自己的魂魄正在眼前飄移。


「真有這麼累啊?」左將軍不是頂明白地搔搔頭,自從龍子回來,右文丞臉色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師相不管事……太子鬧事,還有龍子…….鮫人一脈!我我我容易嗎我!!!你倒好!一心一意站崗練兵吹風涼快就好,我、我好想放假!」


「好了好了、你別突然這麼激動…….」都說平常脾氣溫和的人真要崩潰也是挺歇斯底里的。


「發生何事了,大聲嚷嚷的?」北冥封宇遠遠便聽見右文丞少有的高分貝抱怨,體貼臣子的鱗王自然是走近問出個所以然。


「王。」左將軍垂首作揖一五一十稟告右文丞是如何被諸多”雜事”壓得喘不過氣,再不稍作歇息恐會逼出病來。


「臣…臣真的很想休假!」

右文丞也不管眼前是鱗王還是左將軍,含淚哭喊懇請賜假。


「這……」鱗王是想當場准假,但右文丞的政務不能沒有人頂替,「這樣吧,你挑一個信得過的人暫時代理幾日如何?」


「嗚嗚嗚嗚…….師相不會答應的……」想到得通過層層關卡,最後傳到師相那關不准就是不准的哀怨,右文丞忍不住悲從中來。


「右文丞!注意你正在對王講話!」這午硨磲是累傻了嗎,淨說些什麼渾話。


「好了好了,本王不介意,看來右文丞真是累壞了。」鱗王見狀也不願多說什麼,怕下臣聽了只會是為難,「今日就別操煩這麼多事了,你們先去早點歇息吧。」


望著右文丞虛弱的背影,不時還得左將軍攙扶才不至飄去撞牆,鱗王心裡多幾分思量,最後仍是決定一會欲星移。


北冥封宇特地走一遭浪辰台,就為商量這事,浪辰台多了幾個生面孔,聽說是師相閒來無事私下招攬的人才,許久之後,他才真正明白這些人也算得上是欲星移的學生。


「臣不答應。」待遣退所有下人,欲星移方才正面回答鱗王,卻是不給一點面子,一派從容把玩手中如意。

「這對右文丞不失為一個考驗。」太子和龍子兩個孩子灑脫胡鬧就快熬不過來怎麼行,目前尚有他坐鎮,鮫人一脈不敢有過多意見,縱使右文丞資質有限,以後若是自己不在了,好歹也得有個能幹的助手輔佐他屬意的接班人。


「師相……」


「王……要是臣不在了呢?」欲星移不隨著話尾看向北冥封宇,只管將有些溫熱的如意放回蚌殼內。


「師相?」

他明白欲星移所有決定皆有其理由,但這回即使領會欲星移的話意,北冥封宇卻寧願裝糊塗。


他明白欲星移不會希望自己是個只懂得仰賴重臣舉足無措的君王,打小教育更是不容一絲情緒波動而壞了該有的理智;也明白有朝一日小小海境終是圈不住欲星移這等人物,這輩子綁住欲星移絕非他所樂見,私心希望師相能一展長才卻再三躊躇,也許日子久了他願意放手,可現下他不願意。


不論是天人永隔還是離境另尋抱負,哪種假設他皆不願另作猜想,這悶著心一沉,北冥封宇不懂久遠的未雨綢繆心眼是得擱多遠,只懂得抱住他滿腹心事卻未曾透露端倪的師相。


「你怎會不在呢?」他不願懂,也從來就弄不明白。



欲星移看著這顆魚頭對自己撒嬌,這屬他唯一的軟肋,事情上也不再多作為難,舒適的台階尚未脫口,不安分的手倒是先一步撩撥早隱藏不住的情感。


「師、」察覺他的動作,北冥封宇馬上板著臉道:「本王認為師相不該見死不救。」說到底右文丞會操勞至此,也是欲星移完全不管事的緣故。


「王啊……罷了,五天如何?」欲星移話裡帶了猶豫,手上脫衣卸甲的動作卻無一絲怠慢。


「不好心點給他半個月嗎?」算是得到點正面回應,鱗王也不再推拒,順了情慾魚水迎合。


「三天……不能更多了……」欲星移一個親吻作緘口,浪辰台再沒其他回應,只餘斷斷續續地嘶啞低吟,慢悠悠隨著潮水盡化虛無。



右文丞要是得知這三天的短暫珍貴假期,是鱗王陪睡換來的,怕是要哭暈大殿、以死明志了。





(待續)


【魚鱗生子】碧海潮生曲(?)。生子慎。

凰后大大不寫,只好自己寫…….



海境鱗族千年前得氣,人才輩出四海昇平,新王登基大典自然辦得盛大隆重,後宮早早備妥的美人們嬌俏可愛各有顏色,雖未達三宮六院十八樓那等程度,也算頗有規模,但沒人敢公然支聲,上演恃寵而驕什麼的狗血宮鬥戲碼,默默靜待王上恩寵就是。

不敢太過囂張,只因當今鱗王北冥封宇,可真是那個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呸呸呸!瞎扯什麼渾話,誰說王上太美,美到無心臨幸後宮,子嗣年頭年尾一直生難道是生假的?

那、皇子陸續出生也該來個魚心大喜、恩澤封侯的裙帶關係,可盼啊盼的,遲遲盼不來高昇,枯等雞犬升天的外戚們忍無可忍,無不將矛頭指向右文丞,因為右文丞是檯面上最親近王的左右手,再者右文丞寶軀身分,不上不下中層砲灰等級,施壓攻訐好出口無壓力。

我說右文丞,你成天兜著鱗王轉,該不是妄想自己能轉成右貴妃吧?

「蛤?別、別鬼扯………!我才沒那種心思呢!」

搞什麼啊,右文丞你不是負責管事的嗎?好歹透露點升遷的小道訊息啊。右文丞綠了一張臉,忙道:「王上即將臨盆,我可沒空瞎說了。」說完,揪著一桶水已高高懸起的小心臟,急急忙忙往內殿走去。

啊──!人才近旁廳已能聽見裡頭傳來的吃痛叫喊,伴隨著小孩嚎啕哭音,偶爾夾雜”王上,深呼吸、用力、穩住”的鼓勵,右文丞在外苦候等不到召喚,心急如焚只好躬身走進,孩童的哭聲是那個震耳欲聾,他頭低低的不敢多看一眼。鱗王一見右文丞來了,忙虛弱開口:「將、將觴兒帶出去……..」

「是。」右文丞被這氣氛搞得也眼眶滿是淚水,連忙上前抱起鱗王身旁哭紅臉的小娃兒,被又踢又打的退了出去。

來到外頭沒幾步路,右文丞已耗不住小孩的牛性,北冥觴奮力甩開他,哭得戲珠滾落一旁仍是吵著要見父王。

有人撿起戲珠蹭了蹭他的臉,看來是好心要逗他安慰,北冥觴抹了抹眼淚,一看清來人瞬間收聲安靜,但戲珠索性也不要了,溜到右文丞身後討背,大意大概是:右文丞,我不想見到這個人,快把我帶得遠遠的。

因為他直覺父王會這樣痛苦絕對是這人害的!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直覺,而小孩的直覺向來八九不離十。

鱗王很是努力,又折騰了近半個時辰,終於順利誕下一顆魚蛋,母…父子均安。(?)

支開所有人,鱗王口諭讓久候的師相進來。

欲星移走進,向四周看了看,拿起下人貼心準備的手巾幫他擦臉,擦乾額際被汗水濡濕的髮。

鱗王一見他便昏睡,欲星移沒事靠在床沿看書,坐了一會,心思琢磨到點處,若有所思起身踱步。

不料將淺眠的人給踱醒了,反正四下無人,欲星移近身扶起他,往內挪出些位子,便跟著在一旁躺下。

「你累了,快睡吧。」

聽他不以王尊稱,北冥封宇欣慰一笑,方才那顆蛋總不算白下。

「看什麼書呢?」

「沒什麼,就些無聊的閒書。」語氣懶懶的,鱗王明白這是他有心事。

「不值一看的雜書。」欲星移補道,他已經闔上眼神遊太虛。

「『王』不能看,那我能看嗎?」

欲星移睜眼,轉過頭來望向他,柔聲哄道:「你當然能看,等你身子養好我會開班授課的。」語氣溫溫的,臉上神色卻是認真嚴肅,「快睡吧,我看你睡。」

鱗王依言閉上眼,心思仍是隱約流動著,他早先瞄到書名是羽國什麼的,羽國的什麼閒書呢,大抵是些詆毀王族的稗官野史吧。

欲星移的溫文形象深植人心,遊歷歸來變得較好辯但仍保有進退得宜不踩人痛處的作風,鮮少與人態度強硬的印象,若哪天海境也流傳這類閒書,內容八成跑不掉風流鱗王俏師相這較能吸引買氣的題材。

但世人哪裡能夠明白,要欲星移冒著風險為他產下後代,到底還是捨不得這塊心頭肉,生孩子這種麻煩事還是交給他吧,誰讓他是鯤帝呢,生蛋總比產娃輕鬆,風險也相對輕微。

其實欲星移對這上下沒什麼堅持,尤其顧及鱗王的面子問題,偶爾也會言明讓北冥封宇壓壓也無所謂。

北冥封宇沉默拒絕後被他壓了好幾輪,那人佔了便宜,竟有些故意地在他耳邊說道:但看王每次處在下方的愉悅,總是令人好奇……

這等大逆不道的調戲,若不是欲星移是他青梅竹馬的兒時玩伴,且當今鱗王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否則老早翻船將人上了個哭爹喊娘,大喊王上息怒微臣下次不敢了。

但這類幻想不曾自北冥封宇心頭浮現,終歸還是捨不得啊…….。

捨不得之餘還為人下蛋,累得右文丞老緊張地哭成一灘水也莫可奈何。

北冥封宇有些無語,看了身旁已然熟睡的人一眼,這人說要看他睡,可每每撐著眼皮子忍不住入夢的人總是欲星移,北冥封宇有些心疼地想,那本書的內容該是多煩心的事。

他抬手攏了攏外頭被角,翻身將人帶進懷裡,甚滿足,甚好眠。




(完)

君君臣臣,13

13,底線。

師相近來是有些反常了。

北冥封宇內心暗自沉思,身旁右文丞的聲音不時傳入耳中,偶爾將他拉回現實敷衍虛應幾聲,不知不覺過了許久,四周沒了聲響,待他回過神,右文丞正誠惶誠恐看著自己,鱗王平時溫和有度,可說毫無刻意擺脾氣整臣子那等惡劣玩笑,這回意外默不作聲,又實在看不出王上表情是喜是怒,嚇得右文丞全身神經繃得死緊,心跳差點就此停止,努力回想自己是否嘴笨說錯話。

「……王、王?」見鱗王目光終於望向自己,右文丞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氣,努力擠出丁豆聲嗓瓦解這尷尬的氛圍。

「啊、就這些吧?本王稍後批閱完畢會遣人交予你,還有事嗎?」

「沒、沒事。」

「那先下去歇息吧,你近日諸事操煩,是辛苦了。」

「不、沒有,王…….」嗚,難怪左將軍老嘲笑自己膽子小,王已是這樣溫和良善的好魚王,自己還老愛嚇自己,這往後朝上的日子可還怎麼過下去,午硨磲忍不住一陣心澀,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適時閉嘴掩住不爭氣的鼻音,午硨磲你振作點!在王面前哭實在太失禮了,這般大不敬像話嗎,他趕緊順手用袖子糊了把臉,強振精神忙道:「王,呃…那那、微臣告退………。」

回歸一片安靜無聲,北冥封宇斂眸繼續沉思,欲星移搬去浪辰台,算算已好一陣時日,他以為欲星移好歹偶爾來關心一眼,想不到那人竟一次也沒來過,莫非真是貝殼床太舒適了,一刻也無法離開?

好幾回皆是他率先按捺不住,動身前往拜訪欲星移,一境之主大駕親臨,觀察鱗族師相究竟在搞什麼名堂,實在也瞧不出任何端倪,反被欲星移嘴上調侃,王竟能清閒至此,時不時來臣的小寒舍兜轉門子,莫不是志在亡國君吧?

這對其他君王而言是大逆不道的諷刺,但北冥封宇沒有所謂的逆鱗,與其說是可怕的玩笑,不如說欲星移總有意無意地在試探他的底線。

鱗王心裡憋著,他若是個典型好學生,必是請教他的老師,這其中機竅究竟為何,至少給點提示,好讓學生回去閉門省思,領悟幾分道理。

但北冥封宇沒有提問任何事,非是有十足信心能可掌握一切,只是他不想過問。

如果他的師相不想說,他不問便是。

某日,北冥封宇結束朝議本欲回寢宮歇息,但又念起欲星移,可想到每回喜孜孜登門拜訪,那人卻待他有如不速之客的態度,私底下藏什麼見不得人的小祕密呢,那還是本王賜予的浪辰台不是嗎──這氣話只悶在鱗王的魚肚裡五秒鐘,他搖搖頭停步換了個方向,多思無解的問題無益,不如讀書解悶吧。

他甫踏入御書房,原本垮著的面容頓時增添幾分喜色,只因他巧遇個雅賊,不、是鱗族師相,不、說是雅賊也不全然不對,欲星移來此大概是準備『補貨』搬回浪辰台的。

北冥封宇不急著出聲喚人,只顧思量自己是否太過縱容這人了,連當今舉足輕重的朝中元老亦或是右文丞想來這翻閱資料、借取典籍也得通過層層嚴格核驗,方能准許進入。

欲星移回頭一見他站在身後,手上動作依舊不慌不忙,稍停一會兒緩了緩因大量書冊而影響的平衡,站定了身形這才開口:「王,」書堆中露出的半邊面容雖是不好意思,仍一派從容笑道,「恕臣現下多有不便,無法對王躬身行禮。」

「師相真是好記性。」看這人抱滿懷的成堆書卷,真要把這搬空了不成?「還記得本王。」鱗王嘴上雖冷,人還是大步走近伸手拿過部分沉重,讓欲星移不至於見不到路,行走困難。

「王這是在對臣表達不滿了。」欲星移不看他,舉步往更深處的暗廊前去,將手裡的書全擱到一邊矮几上,見北冥封宇乖巧跟了進來,順手接過那人手中剩餘的,如此下來眼前可說是疊了座小山,欲星移很是滿意,續道:「當初王應允過臣的,隨時想來便可自由通行……」

見他不急著走,鱗王這才放軟語氣,「本王不是心疼這呢~」這書有什麼好心疼的呢,欲星移想看大可全部搬回去。

「但王明顯心情不佳,是衝著臣來的……。」

「有嗎?師相多慮了。」他閉上眼,情緒和緩許多,再睜眼是輕柔一笑,「哈,當真沒事。」

王啊。欲星移不說話,靜靜等待他未出口的話。

「只是覺得師相畢竟還是魚,記憶一閃即逝,勤背書本是比探望本王來得要緊了。」

終究還是說出來啦。兩人心裡不約而同產生一樣的默契。

習慣掩藏諸多思慮的褐眸閃過一絲光芒,他心中千迴百轉,盤算再三,也不及北冥封宇對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他的學生,他的王,簡直太好,好得太過完美,他大可命令自己全盤托出,甚至是收回浪辰台,諸如此類地輕鬆掃去心中煩憂,而不是如此......滿腹委屈。

欲星移趨步靠近,伸手有些故意地使勁一扯,鱗王不及防備重心不穩,直接栽跌入那書山堆中,欲星移順著這麼一跌,低身往他唇邊輕輕一碰,含糊情話也借勢叼在了嘴邊--

王啊,臣動情了…。這一叼,碧藍青鱗隱約轉換了色調,一君一臣就這麼借暗,辦起事來。

容易製造聲響的沉重胄甲盡數被扔至外邊,等欲星移也褪下自己的衣衫,北冥封宇早覺得身上覆鱗要給燙得酥脆,欲星移倒是沒這困擾,他身上僅側腹邊生了少許水藍色鱗片,鱗王來不及細數上頭是開了幾朵藍花,欲星移已將他背過身,噗地一聲進入他體內。

是久旱逢甘霖的暢快之事了,他手摁著北冥封宇的腰,就做力往裡頂送,啪啪聲響是書本不堪外力騷擾而悉數掉落,更是說不盡的一室旖旎春光。

「慢、慢…!右、右文丞極有可能會來此!」北冥封宇吃力撐住手下的粗糙紋理,好緩衝後頭帶來的侵略,真怕這麼使力地撞會撞壞師相的寶貝書本。

「無妨,臣早先叫他去找左將軍了。」

「那、那也不是十足妥當……」

「放心,總有辦法的。」

什麼辦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鱗王腦內理智還是存在的,無奈能出口的字句有限,經欲星移連番操弄,幾被歡快地呻吟給全盤吞噬了去。

「臣讓王上舒服了嗎?」欲星移瞧這反應煞是有趣,北冥封宇看似欲開口掙扎抗議,可他每一個挺腰,又適時把那些破壞氣氛的字眼給糊弄個粉碎。

這、這實在太荒唐了!!

北冥封宇不知該緊張還是放任享受,外頭忽然傳來腳步聲還夾雜著窸窣談話,根本無法放鬆的身體又拉弓似地繃緊。

「都你啦,硬是要陪我來,你一個武將要能獲得許可得經多少人批准,這次是上面的人放水了!」

老天爺,是右文丞!鱗王來不及大喊不妙,已被欲星移攔腰抱起一塊閃進角落邊去,鱗王視野全被密密麻麻的格架給擋住,看不見外邊令他更為緊張,欲星移也不省多注意外頭動靜,只顧戳弄那對青藍中泛出绛紫流霞的耳鰭,細細觀賞這北冥封宇專屬的獨一無二。

「嗯?師相怎麼不在……」那是?他是眼花了嗎?好像瞥見王的鎧甲的幻覺。

「午硨磲。」自後頭跟上的左將軍叫住他,「我待會還得去校場,師相諸事繁忙,不在也是正常的。」

「呃、你再等等,我還得找資料呢…」除了翻閱資料,也直覺想搞清楚王是否在裡頭,他正想往內走,又被左將軍拉住。

「不就是這兩本嗎?擱太高了,你剛好沒看到。」

「欸,你怎麼會知道?」右文丞湊過頭看了看,當真正確無誤。

「你寫在紙上我能不記著嗎?」

「你、你偷看我的東西!」

「你事情這麼多,我幫你注意而已。走啦!」

「欸等、我好像看到王……!」

「你看錯了吧,快走了啦!」

好不容易等左將軍將人連拎帶拖給扛了出去,一直屏息的人這才敢有絲毫動作。

「本王要回去了!」

有些負氣地,簡略理好衣,會製造聲響的累贅看都不多看一眼,快步匆忙離去。

「欸王,您忘了東西……」欲星移只得一同穿好衣服,幫他撿起那笨重的衣鎧,亦步亦趨跟回寢殿。

那鎧甲自然是沒能回到鱗王身上,回到內殿,王又被剝了精光,拆吃入腹,這會沒人打擾,終於能好好做了個酣暢淋漓。

「師相……」鱗王喘著大氣,雖是筋疲力竭亦不忘提醒愛作死的某人,「下回……莫要行險了……。」

欲星移也是喘著,閉眼輕吁口氣,想想也是,王終究沒對他動怒,這又是何必呢。


(待續)

【欲鱗】君君臣臣。12,海桃。

12,海桃。

晨光微曦,壟罩在薄霧舒爽的味道裡,天際奔迎來了初道冷流,背光潑灑出一縷弧線,屋內擺設皆被陽光滾上一條條柔漾金邊,直蔓延至榻上交纏人影滿身青螢。

他瞇著眼轉醒,慵懶打了個呵欠,還犯睏的大腦緩慢運作,偏頭一望,就見還未清醒的欲星移。

過去也不乏與這人睡作一塊的經驗,許是他天生體溫偏寒,那人睡迷糊了總愛蹭過來貼著他圖涼快,他那時童稚懵懂,生性亦是老實直腸子的性格,不敢擅自妄動,戰戰兢兢僵在原位,兩眼眨巴眨巴地思考著,好奇為何同樣是魚,彼此的溫差卻迥然有異,待先生真睡飽了,才敢翻過身佯裝也剛睡醒的樣子。

方回憶至此,果不其然,欲星移睡夢中又咕嚕一聲滑進他懷裡,頭髮搔得他鼻子發癢,他下意識偏過頭,輕捏自己鼻頭按下打噴嚏的衝動。

「師相、師相,時辰差不多了,該起床了。」

有哪個王會叫自己臣子起床的,欲星移總能寫下海境歷史的傳奇新頁。

數聲低喚皆未得回應,他忍不住輕拍他的臉,見沒反應,又用指鰭刮了刮那鱗,可被騷擾的人仍是睡得香甜,渾然無所覺,他夢裡正偎躺在一塊涼爽舒適的貝殼裡愜意好眠。

鱗王感到困擾的同時,屁股冷不防被捏了一把,他無奈望向懷中人,師相此時總該是醒了吧?

但仔細瞅了半晌,這人仍是雷打不動的貪睡賴床,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夢啊……?

他心懸著日前囑咐右文丞的事物,依右文丞的行事效率,今日該有個交代才是。

眼見時候不早了,再不起身恐會誤了朝議,他暗忖先別驚動了師相,小心翼翼拿開欲星移的手,緩慢輕移挪身下榻,也不知是否該慶幸昨晚一夜歡好,至少醒來衣不蔽體行動方便,若否,真要成了那斷袖之君。

他俐落地穿戴整齊,一身鎧甲在晨光下耀人眼目,盡顯王的威儀。

鱗王向來自律,且習慣凡事皆自行打理,於是這個時候了也沒有下人會前來雞婆提醒,他心念一轉,想想給其他人撞見師相光溜溜的模樣總是不妥,又回身至床前一拉一扯給師相裹了個嚴實,欲星移只覺得有點熱,眉頭輕蹙蠻不甘願地滾進裡邊去。

海境宮內大殿上,今日鱗王依舊來得準時,欲星移已將所有事務移交右文丞全權處理,近來循序漸進也算安排得井井有條,多半沒有擊鼓跪諫的糟心事,右文丞規矩地條列待辦事項,奏報至一階段,後才呈上鱗王殷殷期盼的東西。

那是從極北之地尋獲的深海大蚌殼,天生蘊含寒氣能量,表面自然生成薄涼的片片冰屑,光是擺在一旁,便能感到透心沁涼,北冥封宇覺得這是給師相新居落成最適合的賀禮。

顯然大蚌殼甚得鱗王歡心,他敲了敲貝殼,對清脆亮音讚許不已,隨口笑問夢虯孫的下落,右文丞聞言,心頭一顫,發著與往常無異、彷彿生無可戀的抖音表示目前尚未有龍子明確的消息。

他聽罷斂眸一笑,也是,果然血脈相連藏不住,這在外樂不思蜀恐怕是某種基因遺傳吧。

待鱗王結束議政回轉,榻上已空無一魚。

他信步來到後苑外,熟悉身影正佇立在樹下,水藍色髮絲拂落一抹笑意明媚,那人手裡捧著一顆桃子好不悠閒,額角薄鰭輕快抖晃,襯出一絲銀藍悅色。

原來是夢見了桃子…………他腦內一瞬閃過古怪念頭,無奈勾唇輕笑。

欲星移痴痴地望看眼前一片成串桃紅,海境原本不該生有這等奢侈景致,畢竟原始生長環境不同,還得適應海面下的壓力與鹹度,已是違反自然原則,不過權貴奢華的閒情雅致大抵如此,即使得誇張耗盡錢財人力,亦是想盡辦法哭它個三天三夜不罷不休。

有白亮亮的珍珠啊,在海境香菇也會開花,最後終於培植出海境僅此兩株的海桃花,自然邀功似地進獻給鱗王作壽禮。

他當時在旁,總會忍不住想起夢虯孫篳路藍縷的身影。

眼前美漫飛絮如詩如畫,欲星移內心隨之牽引,不禁回想起過去,那時北冥封宇還會氣皺一張圓臉和他鬧彆扭,氣頭上甩化出一片小藍尾,仗著鮫人水性不如鯤魚,迅捷飛快的游得不見魚影。

原因不過就是北冥封宇一字一句認真誦書時,他掩嘴偷偷低笑而已。

那時的太子殿下還不知道,鮫人雖不擅游水,但特殊感知能力可是海境一等一呢。

北冥封宇窩在一處天然隱蔽的礁岩暗窟內,這回八成氣得不輕,哭累了索性就地睡下,也不願回宮見他,鯤魚自然散發出的天生費洛蒙,凡是水族生物,皆難以抵擋無不喜愛,北冥封宇獨自睡得香,無意識地吸引一堆魚蝦蟹貝兼水母成群圍繞好不熱鬧。

欲星移尋來,方一靠近,有警覺性的魚蝦皆快速逃離開來,剩下的盡是些沒生大腦的浮游生物,依戀似地貼繞著紫藍鱗片打轉。

他撥開那些阻礙,細細端詳紅通通的睡臉,看傻了,自己也紅著小臉親了紫饅頭一口,他當時年少,雖是滿腹經綸閱古通今,也不完全明白這莫名的悸動是源自鯤魚的天生魅力,還是某些未知的東西。

腦子使太快險些要打結,見紫饅頭貌似受擾地轉醒,他強自按下心中疑惑,有些不知所措地開口。

「回、回去啦,殿下睡在這會著涼的。」慌忙下,順手幫他拔掉還黏在身上的海星、海蟲與蛤蜊。

「先生……….」微頓,剛睡醒這啞聲真特別刺耳,「……本太子不與章魚小輩說話的。」初醒仍難消滿肚悶氣,偏過頭,有些故意地諷刺了欲星移。

「呵,章魚也是海境子民,殿下千萬別有這般貴賤分別的想法。」

以往海境流傳的寓言故事裡,章魚因天生模樣不討喜,免不了被當作是罪惡象徵或狡猾多變的代表,已習慣被鱗族人拿來當作奚落的口頭禪,也算擔盡許多莫須有的罪名。

「在下就是食言成了章魚,才游得這麼慢,這時候才尋著殿下的蹤影。」他邊說邊摘掉北冥封宇身上最後一顆海螺,又摸了摸小腦袋,起身欲離去,卻慢悠悠地三步一回眸。

「章魚先生要走啦,殿下真不回去嗎?」

「先生哪裡是………….」對自己唐突的氣話又惱又悔,他這是、這是何必嘔氣,「先生若是章魚,我才智不及先生何止千萬里,我定是更為平凡無奇的………..章魚了。」話尾三字不及落下,嘩啦一聲,羞愧的身影已頭也不回地游出洞外。

「殿下、殿下,游慢點……」

北冥封宇沒有回頭,只往後伸出手適時拉住他,他在逆流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速度,一抬頭,眼前那雙緊貼髮際的鰭耳啪啪啪地飛快節奏令他又忍不住憋笑幾近內傷,此時若是他在游水,恐怕是要失衡溺水了。

明明是驕傲地獨善其身的高貴鮫人,卻彷彿擺脫不了蟄伏血脈的宿命般,甘願沉淪於跨種族的致命情感,先祖如此,夢虯孫雙親如此,他亦如此。

「師相不再上朝了,日後有何打算?」

過往回憶被突來話語打斷,北冥封宇已來到他身前,伸手取過只剩一口肉的果核,最後一點清甜便順勢進了嘴裡。

他真心好奇智冠群倫的人怎就此賦閒隱逸了。

「王……」對於鱗王的問題,他選擇暫時沉默,眨了眨眼不回話,明擺地轉移話題言道:「欲星移蒙王上厚愛,若王允許,臣希望───」

海桃珍稀難得,兩相爭豔實屬可惜,不如其一,賞給微臣吧。

倏地,海流翻騰湧動,碎瓣飄晃清香灑落,粉霞飽滿的枝條沙沙作響相得益彰,卻不及那答允的暗啞沉厚。

(待續)

【魚鱗】無腦小段子

反正都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鱗王詐死恢復本來玉樹臨風的樣貌,是海境魚魚皆知而刻意封鎖的機密。


由於鱗王幾乎沒和外人聯繫交流的經驗,第一次出去外面溜搭遇上玄狐,電話號碼還來不及交換就打起來了,基本上鱗王Line上的聯絡人只有海境群組及欲星移等朝中重臣而已。


某天鱗王閒閒沒事把自己Line的頭像改成現在樣子的照片。


欲星移則把自己的頭像換成魚頭版的鱗王,對內是自己偷偷懷念王魚頭的可愛萌樣,對外是佯作自己對王無限的緬懷與追思。 


夢虯孫太習慣王以前的魚頭造型,一時分不太出來,有時明明是要傳給王的訊息,竟誤傳給欲星移,欲星移也沒直接嘲笑他,只回覆他:好糖弟,哥收到了,哥會確實轉達王上。 


夢虯孫乾脆直接封鎖這個魚頭帳號一勞永逸,可是見到鬼的,他傳給『另一個王』又是欲星移回他!欲星移你沒事別亂看王的手機啊!  (怒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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鱗王很喜歡Line的語音訊息功能,自從鯤鱗覆體後他要在螢幕上打字就不是那麼容易,雖說他平時也不常在海境群組裡發言,需要交代的事項多半由師相的名義群發,但逢年過節想對大家說點喜氣的拜年吉祥話,鱗王當然是希望由自己親口傳達。


於是語音功能成全了他小小的願望,鱗王打從心底感謝高科技的日新月異。


鱗王開心,海境子民也開心。


因為鱗王的聲音像鴨子,扁扁軟軟的很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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鱗王趁師相不注意時偷偷游到龍涎口觀察,恰好遇上玄狐,鱗王本想和他交換聯絡方式,無奈玄狐沒有手機也不知道什麼是Line,估計就算有也只會加常欣一個人而已。


其實他是蠻想加玄狐為好友的,每次看師相滿滿一長串的聯絡人名單,連群組編排也是好幾個小房間,一天24小時分分秒秒欲星移手機裡總有看不完的未讀訊息,他多少有點心生好奇兼莫名羨慕。


師相人緣真好。


其實鱗王不知道,欲星移收到的訊息多半是劍無極或風逍遙的廢話,或來自九算群組裡的粗口威脅而已,這些不重要的訊息自然都被欲星移消音了,他查鱗王手機的用心都比整理消化那些東西還要來的認真。


尤其風逍遙每次喝醉就會亂發一堆不知所云的表情給所有聯絡人,欲星移自然也包括在內。


欲星移在他身後忙碌時(?),鱗王趴臥著頭一偏,餘光正好瞄見一閃一閃的訊息燈,「師、師相……有人有急事找你…….?」


「臣真是做人失敗,竟讓王分心至此………」欲星移暗想是不是節奏太柔和了呢,也許該加快速度才能讓王不再顧及那些無聊的事。


「本、本王只是關心……」也許真有什麼要事!這後話自是不及說出,乾扁啞嗓能吐出的只剩聲聲壓抑的曖昧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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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星移最近很愛看卡通。


「師相怎麼又再看……」饒是鱗王多大度也有些無言,他想關心外界時事或海境股市行情,都只能靠報紙這類晚了一手的情報。


不過欲星移就是這樣,一投入就會進入忘我的境界,鱗王還記得他上次從中原回來,電視是連放三天三夜的佛法大愛台,沒人知道他到底在想啥。


「好了,師相。」鱗王忍不住在電視老師旁坐下,「師相若是喜歡這……米老鼠,本王吩咐右文丞辦理相關精品進口就是。」


「王,大可不必如此……」

 

「不然等觴兒回來,本王再問他這等身抱枕要去哪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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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王,抱枕不會發出聲音。 


鱗:師相喜歡有聲音的,本王在旁邊學給你聽就是了。


欲:王~~~~~~ 


鱗:不過好像不用學就很……哈、師相啊,本王真是………


【魚鱗】產卵。

【魚鱗】產卵。

今天是年輕鱗王第一次產卵的日子,宮中內侍上下無不捏緊心思,誠惶誠恐地小心侍候、謹慎對待。

他一起床就被請去泡上一整天的熱水,等到時候差不多了,只是又換了一盆溫度較低的活水繼續泡著,身體長時間泡久了,北冥封宇乾脆把魚尾巴化出來,百般無聊地打水算數這過於漫長的時辰。

被外人緊盯瞧看真有點尷尬,他早早支開所有下人,只請最令他安心的師相作陪。

 
 欲星移奉旨入宮在一旁守候,手裡捏著一部佛經,口中唸唸有詞僵硬入定。

「師相,怎突然對佛法有興趣?」

「王,」欲星移一欠身,退開數步,「現在的王,求偶訊息太過濃烈,不是一般的……魚能可抵擋得住的。」

「唉,是辛苦了師相,但本王還是希望生產時能拉著師相的手。」北冥封宇說話同時,不忘緊揪住微冒汗的手心,深怕這人真受不了而藉故逃跑。

「是…..」欲星移恭敬回話,視線卻沒怎麼變動,一瞬不瞬死盯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段話。

「為何這麼麻煩呢,即使本王真產了一堆卵,也不是實在的生命體不是嗎?」

「王,到時自是由王上親自挑選其一賜予生命。」

 
 「都是本王的親骨肉……這未免殘忍。」其他落選的豈不是要作廢?

「王多慮了,那都不是實在的生命體。」

「哈,師相啊,本王真是泡昏頭了、唔───」

他下腹忽感痠疼,體內一陣收縮痙攣,晶瑩飽滿的紫藍色魚卵咕嚕咕嚕自水流面漂浮滾起。

「恭喜王上,賀喜王上……」欲星移幾乎是機械似地道賀詞,「臣……」還想說點什麼,但善辯如欲星移也不禁詞窮,斷線風箏般地無言。

 
 臣、真、要、昏、了────

忍耐已達最大極限值,他彷彿生無可戀的地轉天旋,一顆顆珍珠自眼角滑落,好似要與水盆裡的魚卵比拚似地,平時從容淡定八風不動的人崩潰如廝,當真天可憐見。

眼看那些白玉珠子巴搭巴搭落滿地,鱗王可心疼死了,大尾巴一卷忙道:「行了行了、今夜就讓師相侍寢吧,本王狀況還行,師相千萬別憋出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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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七八糟神經病(知道就好

【欲鱗】君君臣臣,08~09

08,氣度。

北冥封宇並沒睡熟,身旁動靜很快將他擾醒,欲星移見狀,退開欲行禮,卻被那人沒來由地出聲制止。

「不!」

這麼一聲,鱗王自己也愣住了,他靜靜望著這人,而他也望著自己,時光好似重回初見時,是那樣狂喜的單純情懷,與淡淡如水的青澀無慮。

他自幼好讀書,務求甚解卻不得要領,原地踏步了許多年,聽聞傳說中的太虛神鱗要來當他先生了,他欣喜的睡不好覺,連先生是什麼時辰要來都沒記清楚,差點誤了練習許久的拜師禮,唐突了先生。

後來與之朝夕相處,其沉穩睿智是心生嚮往地拜服,填滿他心坎的柔情更是不言而喻,歷歷過往,點滴心頭,北冥封宇覺得自己真是拿這人沒轍了,賠了真心送上身,欲星移一夜風流瀟灑離去,獨留他風中凌亂好一陣子,多年後再相見,他還能如此淡定,沒叫來人拖出去生剝活剮了,真妙奇怪哉,他搖搖頭,默然倒了兩杯百里聞香,一杯就順勢壓在字帖上,苦茶香和著舊紙味,竟比摻兌醉雄黃還令人糟心。

不是怒氣無處可發,而是無怨何來脾氣。

他看著欲星移,歲月將這人洗練的愈加風姿清雅,飄逸絕倫,細長藍眉悠悠順著臉上安逸的輪廓,彷彿世間沒任何疑難能將他困住,鱗王作苦地一笑,輕道:「師相終於肯回來了?」

「臣在外……是經歷了許多。」

他輕吁一口氣,目光隨鱗王的動作游移,見那人也給自己添上一杯,就這麼停下,上好的百里聞香,茶湯色濃卻清澈見底,他看著那兩杯茶,舌尖一陣苦意來襲,彷彿那清冽潤澤都能將味道滲進他心頭裡。

北冥封宇不多問話,順手拿起案頭幾本奏章,晃了晃,要欲星移觀看。

「這些都是要參你的,不少還是右文丞幫你擋下來。」

「哈…他們是怕臣……真不回來了。」

欲星移饒是趣味地翻看,其實是右文丞愛操無聊的心,再多來幾本他也穩若泰山。

「鮫人出外遊歷大都不超過兩年,師相……」頓了頓,極其緩慢篤定地道:「整整花了五年。」

「唉呀,原來竟是這麼多年啦………」若不是為了要弄死默蒼離,他是能提早回來的。

「師相知道自己犯了何罪嗎?」北冥封宇看了他一眼,正色問道。

「啟稟王,臣愚鈍,不知罪從何來。」

若是手上這些呆板的狀呈,他現在人好好地回來了,海境也沒明文規定不准延長遊歷期限,現下鱗王要治他罪,也要具有說服力。

「就說魚的記性一閃即逝……」他將苦茶一飲而盡,「本王就提醒師相,意圖誘拐王族成員,按海境律法,該當何罪?」 

「王,臣若有幸得殿下青睞,是臣之福氣,但當今太子年幼,欲星移縱使心有餘力,也不至於對襁褓幼兒出手。」

「師相!!」

「哈,王啊,臣這罪擔得冤枉啊。」

「師相若是願意認罪……」他拿起唯一半滿的杯,遞至他的眼前,「喝下這杯百里聞香,苦一苦你的嘴便罷。」這懲罰簡直輕微到……比無根水要清不見形,欲星移眨眨眼,微笑接過,順勢飲完杯中所有苦盡甘來的香醇味。

「喝下了,臣認罪,王是否就不氣微臣了?」

「說得好像本王委屈你了!」這欲星移是天生要來治他的,他真是哭笑不得。

不過認罪也等於認情,鱗王心底一軟,嘴角勾起欲星移看不見的笑意。

「臣哪裡敢說受委屈呢......」他訕訕應道,眼裡倒出鱗王現般卓然的樣貌,「王現在該是明白,何以鯤帝一脈幼時會特別禁不起風吹日曬了。」

「喔?願聞其詳?」

「因為王現在……可是變得非常堅強了呢。」

他溫溫看著眼前人,伸出手,想摸摸他的頭,手小心翼翼閃過那些尖銳棘刺,卻遍尋不著落點,有些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師相,真的不用勉強。」見狀,鱗王無奈嘆口氣,道:「本王現在這般模樣,要與師相親密是不可能了。」

「咳、王不必灰心……」他捧起他的臉湊近,眼鼻皆要碰作一塊,見北冥封宇不閃不避,這才頭一偏,刻意略過下顎護甲,輕啄湛藍的上唇,他的王味道是萬般美好,而這滋味只有他嚐過。

「怎會不可能,明明還是辦得到不是嗎、嗚──!」

「師、師相!沒事吧?」

「啊………沒、沒事的,臣只是不小心割破嘴了,呵呵。」

不愧是處變不驚的鱗族師相,唇邊血流如注,仍談笑自如,煞是駭人。

無根水隨便抹抹,血算是止住了,欲星移半是無奈半是好奇地問:

「王這要如何用膳呢?」說著同時,又仔細端量了那硬邊結構,思索下回該用何種角度才行。

…………其實這是可以自由活動的,鱗王忍住坦承實話的本性,不假思索回道:「右文丞差人設計了特製的餐具,小口小口吃就是。」他伸手撫上欲星移受傷的唇角,續道:「左將軍那邊也另外趕工特製的衣鎧,本王身上的覆鱗是逐年遽增,普通的衣物也穿不得了。」

「如此…….甚好。」

欲星移忍不住抱上他,將他擁入懷中,遭頸後背鰭刺痛,勉強忍住不吭聲,輕柔吻了吻他冰涼的額頭。

「師相,本王當真是一條魚了……..」以前他的先生還能摸摸他的頭,現在連摸頭都是艱難萬分。

「哈,王出自鱗族,本來就是魚,更何況臣………」

臣最喜歡魚了。

不知思緒怎麼往哪跑的,竟想起過去那塊令他崩潰的魚排,他心裡一陣好笑,忍俊不住。

「師相笑什麼?」

「沒,只是想起遊歷時的一些趣事。」

「……師相在外遊歷多年,可曾念過本王?」雖說這罪欲星移是認了,但又沒個明話,親吻也以驚悚收場,北冥封宇想著自己念他這麼多年,這人樂不思蜀不說,要是落個獨相思豈不哀怨。

「呵,臣想念王時,便會到湖邊走走逛逛。」

「湖?本王是海水魚,不是淡水魚。」

「臣是去看鴨子呢~」

「師相!!!!!」

他發達的鬢鰭瞬間立起,這氣呼呼的魚樣,真真令欲星移笑開懷,好不容易緩過情緒,連忙強忍笑意補道:「臣、臣這純屬玩笑話,王………」

話未竟,他低頭在他鰭耳邊說了幾句話,原本高高豎起的鰭角竟乖順垂下,深藍中隱約透著緋紅,閃耀出漂亮的色澤。

外頭恰逢憩潮片刻,靜悄悄一片,再也沒任何聲響,房內靜謐中映出親昵身影,好不容易能相偎的彼此,偷得清靜耳鬢廝磨,心頭旋繞的,是那終於盼來的回應。

我做了個竹馬要給你呢,看著它,就像見到你。

(待續)

09,虯龍。

那夜,欲星移左一聲”臣累了”,右一句”臣遠行歸來實在游不動了”,也不管鱗王是否願意讓他侍寢,自動自發在床邊蹭了個位,安穩躺下準備夢周公,閉目沒半刻,就發出平穩的陣陣鼻息。

他如此僭越,鱗王也不同他計較,親自保管的情意又贈還予欲星移,鮫人淚則還是為鱗王所有,他重新鑲入欲星移的『傑作』上,珠頭細身,倒真與某藥材有幾分神似,對此鱗王未曾在心裡笑話過,畢竟這是樣樣專精的師相唯一憋手的才藝,他慎重收妥這份心意,免得被宮人無意間發現,不知情而拿去釀酒。

大抵是個正直勤勞的君王,北冥封宇凝神挑燈忙碌,接續手上未完成的工作,待告一段落,才熄燈理衣睡下,方閉上眼,身旁人就這麼蹭了過來,他心跳立即漏了半拍,欲星移靠得極近,呼息不知是有意還無意,盡往他頸頰邊吹來,全數鑽進他護顎的細縫裡,撓得他裡頭的鰓裂隱隱作癢。

北冥封宇哪裡睡得著,猛然憶起當年同張床上發生的荒唐事,忍不住撇頭往旁瞪了一眼。

欲星移,你是存心害本王睡不著嗎!

可偏偏罪魁禍首是真睡熟了,北冥封宇內心的哀嚎無處傾洩,又不好直接推開他,只好轉移注意力,空望頂頭烏漆漆一片,腦子裡數魚游裝忙打發時間,數著數著,那些魚全變成了欲星移,成群從他腦海裡游晃過。

北冥封宇覺得自己快爆炸了,他努力耐住性子靜心,不再多看欲星移,撓癢的氣息卻從未放過自己。

想當然爾,隔日鱗王嚴重睡眠不足,精神不濟的疲倦感令他不得不告假,臥躺養神的同時,仍心懸著無法上朝交代的公務。

欲星移幫他知會群臣後,也不多作寒暄,隨即回來照顧他,坐在床沿陪他說話。

鱗王雖是疲累,倒還是撐著眼皮子,好奇想多問問他在外頭學習的知識與閱歷。

欲星移沒有迴避他的問題,大方簡略分享這些年來所見的趣聞軼事,但對自己真正所學之鑽研,僅略微帶過點到為止,明顯隱瞞大部分的細節重點處。

「師相就為這些在中原待了許多年?」鱗王不傻,但他寧可是欲星移願意親自坦白。

「臣資質駑鈍,著實辜負王之厚望,虛耗光陰了。」

「師相是在跟本王開玩笑了。」

「臣當真資質有限啊………」這句話他是發自內心,出外增廣見聞真有反思的體悟,尤其見識過默蒼離那媲美神通的籌謀策劃,與預知一切的洞察力,實際與其對壘過,走闖一回生死關,欲星移腦細胞耗損過度之餘是頗多感慨。

欲星移邊說邊吃著鱗王的魚豆腐,一下摸了摸光滑面鱗,一下又蹭蹭柔軟的掌鰭,心靈上是想尋點慰藉,好不再回想默蒼離所帶給他的巨大陰影,卻無意間摸得北冥封宇心神流蕩、心猿意馬。

「………師相別再摸了。」見欲星移沒有停手的意思,他忍不住出聲制止。

「王怎麼了?」

欲星移瞧出他眼裡的情動,仍佯裝不知所謂,出聲詢問。

雖說北冥封宇紅著臉的表情不甚明顯,然不言不語像隻悶蒸魚似地,這他嘴上哪裡好意思說明白,蹭的一聲翻過身,不再看向欲星移。

「王…………..」欲星移低下身,指掌順勢撫上他的額梢,撩撥輕道:「王若真難受了,讓臣為王舒心吧?」

他、他這什麼奸邪佞臣的煽情台詞啊!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北冥封宇心頭好比數百萬隻槍烏賊飛騰衝撞,接連幾大洋的大藍鯨群體翻攪過似地,還沒被他言語調戲得適應過來,欲星移不安分的手已緩緩探入,擺弄起那難以啟齒之情事。

欲星移在他肩頸含糊傾訴的情話,他一個字也聽不進,耳中迴盪的,是自己不受控制的喘息與心如擂鼓的激昂躁亂。

汗光沾濡翻戲浪,衾枕樂合悅侍君,為人臣子,他欲星移可說是盡忠事主之楷模表率了。

北冥封宇脊梁骨一麻,不可抑止地輕顫,微喘著的,是遭磨耗地身心俱疲,與徜徉情慾的箇中滋味,他是累得睜不開眼,亦不敢往後看向那人。

「你、你給本王清理乾淨……!」

「臣明白………。」

欲星移也是喘著,倒也不繼續多說什麼,任鱗王閉目睡下,好生歇息。

待鱗王醒來,已是昏睡一日,精神略微好轉,見欲星移在案前不像閒著沒事,正在替他過慮整理右文丞稍早送來的奏章,還算得上有良心,見他醒了,抬頭對他微微一笑,他趕緊晃了晃腦袋求清醒,免得又被拐去,正事一件都不用做了。

他起身自矮櫃內翻出個匣子,有些陳舊的木匣上頭,坐落著朱紅雅觀的彩結。

「師相,本王有份禮一直送不出去。」

他在欲星移面前親手拆開,內中橫躺的,是一柄玉如意,翡翠和田混之,蒼綠晶瑩,大器淡雅,符合欲星移溫潤氣質,同時祝願師相吉祥如意,並彰顯其之於海境的顯貴。

「當年師相走得倉促,這便一直被本王擱著,外盒都生灰了。」

欲星移欣然收下這份厚禮,眨眼望著他,不回話,僅湊上前親了他鼻頭一口。

「咳、師相回歸亦是突然…………」北冥封宇略微閃身,連忙轉頭吩咐要事,「鮫人一脈遣人送來書信,前些日子才送到的,本王暫替師相保管,現在就交還予你。」

他接過信看了看上頭內容,頗為訝異地一嘆:「唉,真是胡來啊!」

原來是老家來信,明知他人不在,不是徵詢意見的意思,僅是盡到告知的義務,宗族已決議將鮫人一脈的恥辱徹底趕出封地之外。

欲星移簡略向鱗王口頭報告,臣得趕回老家處理要務,告退離去。


欲星移領著夢虯孫覲見王上時,鱗王正忙於照顧北冥觴,當今太子殿下可不是好哄的主,除了鱗王,沒人有十成把握能讓他鎮定下來,這會才剛大功告成地安穩好眠。

「師相,事情都處理好了?」鱗王見是欲星移,不忘關心那日急事,瞥見後頭人影,好奇問道:「這是?」

「是臣之堂弟,名為夢虯孫。」欲星移想好好介紹,孩童卻一直躲在他身後,遮來閃去,不願讓鱗王正面瞧得清楚,「唉,快出來面見王上,我是怎麼囑咐你的?」

「王,請原諒愚弟年幼,不懂規矩,冒犯了王上。」

夢虯孫是被階級踐踏地毫無容身處的幼童,欲星移也不奢望他會乖乖聽話,因為北冥封宇正好是夢虯孫最容易敵視的那種人。

「愚弟自幼即遭人欺凌……王!」

他還在思索如何解釋夢虯孫的無禮行為,及確實防止他暴走踰矩,卻見鱗王已蹲下身來和夢虯孫套交情,欲星移見王這般靠近免不了心裡一慌,要知道他光是把夢虯孫接來,一路上被又抓又咬的好不狼狽,雖是年紀小,但稱作危險分子一點也不為過。

「別怕,本王不是壞人,肚子餓了嗎?」鱗王示好地拿了塊餅乾在他眼前晃,小孩子不都最喜歡零食的嘛,見他好像有點放下戒心,鱗王再接再厲,耐心嘗試與之溝通,「你不喜歡吃甜食?頭受傷了嗎,怎麼一直遮著呢?」

……………被莫名奇妙帶來一個他完全想像不到的地方,早就心慌地拉起高度警戒,又著實討厭這個所有人皆讚不絕口的優秀堂兄,害怕厭惡加乘下,本來委屈地快哭出來了,但仔細看清楚,眼前好像是個溫柔的好人,不對、是好魚!他眨眨無辜的眼,懦懦開口:「他、他們都笑我有角…………」

鱗王輕輕拉開他的小手,把餅乾妥妥放到他的手心裡,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仔細端詳那明顯突出的犄角。

「師相,這孩子?」。

「此子乃上古虯龍,有鱗者稱蛟龍,有翼者為應龍,有角者稱虯龍,無角者稱螭龍───久遠的龍屬傳說,竟意外由鮫人寶軀混血重現,臣希望能為其正名,但礙於海境成規已深,此子暫無棲身之所,懇請王上重新賜予身分與居地。」

欲星移引經據典作為論證,詳加解釋夢虯孫之於虯龍的由來。

「原來如此,那就由師相安排下去吧,虯名龍子,潛龍崁是很適合的寶地。」

「臣謝過王上……夢虯孫!不可以!」

夢虯孫從沒吃過這麼美味的零嘴,嘴饞得緊,看到桌上有他最愛的葡萄果子,正想伸手拿取,被欲星移突來一聲喝止,小臉頓時寫滿老大不高興的表情。

「無妨,你喜歡就全拿去吧。」北冥封宇整籃水果幫他取下,讓他開心抱在胸口大快朵頤。「本王另外吩咐幾袋零食,你就一併帶著去潛龍崁吧。」

這麼好吃的零食竟然還可以外帶打包,夢虯孫感動地眼裡泛出崇拜景仰的星星光芒。

「謝謝!謝謝魚大哥!」

欲星移還來不及開口糾正他的無禮,那頭北冥觴已被過多的雜音給擾醒,小孩睡不飽開始哭鬧要找父王,鱗王趕緊上前看顧,安撫他睡覺。

「哼,都是你!這麼大聲,吵醒人了吧!」夢虯孫幸災樂禍,對他比出一個鬼臉。

欲星移白了他一眼,趁北冥封宇不注意時,狠狠擰了他的臉頰一把。

嗚噫噫噫噫噫噫噫────────!

夢虯孫小小心靈內,喜歡的人事物排名金字塔,頂層已宣告被鱗王佔領,中間是糖果零食,最底層────則是鱗族師相欲星移。

(待續)

【欲鱗】君君臣臣,05~07

05,君臣。

北冥封宇翻箱倒櫃尋了半天,房內被搜得亂糟糟,也不見他要找的東西,隨侍在外頭輕聲喊了好幾回,皆未得回應,只好硬著頭皮提高音量欲再度提醒,他這才頗為不耐地應道:「什麼事這麼急?沒見到本太子在忙嗎?」

「殿、殿下,是王上駕到……」

「父王?」一聽是老鱗王駕臨,他連忙起身,出外恭敬迎上:「兒臣拜見父王。」

老鱗王見這孩兒已是出落得一表人才,魚心大悅,慈祥笑著說只是順道來看看他,隨口聊上幾句,連同帶上欲星移即將提前出外遊歷之事。

「先生要出海境?何時出發?兒臣也能一同嗎?」

「胡鬧!千年不變的傳統豈可兒戲!」老鱗王出口斥責了聲,擋下北冥封宇不該有的念頭。「就定在明年,丞相不在的日子,你可得更加努力學習,務須謹遵先祖的教誨,不可辜負本王對你的期望。」

「是………兒臣、明白……。」

他木然應了句,顯然這對他造成不小衝擊,老鱗王見他已是心不在焉,搖搖頭,交代幾句重點便離開了。

北冥封宇一時有些懵了,他想著歷代鮫人出外考察都得花上多少時間,想著想著,欲星移前來查功課了都沒發覺;欲星移眼神示意下人退下,嘗試在雜亂的書堆中翻出該如期繳交的作業,好不容易翻著了,上頭卻意外的一片雪白。

「先生!何時來了?」

「殿下,為何是一片空白呢?」

明明期限不短,北冥封宇還是頭一遭不按期繳卷,他拎著大片白紙,等待對方給出合理答案。

「學生、學生忙著找東西……」

他本想在最後一天完成,反正不是多困難的問題。

「請問殿下找著了嗎?」

欲星移沒有問是什麼東西,只是隨手將腳邊的書冊一一拾起,排序歸位。

「…沒有!」

「那殿下還要繼續找嗎?」

他從容入座,順手清理雜亂的桌面,笑著指了指那刺眼的空白。

「……………….不找了!」

有些氣惱的,北冥封宇內心暗暗嘖了一聲,坐定後,提筆沙沙寫下一篇又一篇惱人的策論。


隔年,欲星移清點了所有家當,準備踏上未知的遠行,殊不料,老鱗王駕崩的突然,新任鱗主方行冠禮不久,朝中群臣紛紛請他延後一陣子再走,只差沒揪住他的魚鰭求他別一走了之,欲星移認為眼下確實不是離開的時候,便留下坐鎮打點新王登基事宜,欲星移的官階已是升無可升,北冥封宇幾番思索下,決定乾脆恢復過往的古制,直封欲星移為師相,另外增設右文丞一職,協助師相承攬額外的瑣事雜務。

北冥封宇初回上殿議事,放眼望下掃過一遍,就覺得哪裡不順眼,他怎麼又得從這麼高的地方看著先生,開口道:「本王不喜歡前面這些台階,都聽不清你們的話,以後不需要這種多餘的東西了,把這些都給拆了吧。」

「王…………..」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西西酥酥討論起來,瞬間不知如何是好。

「右文丞,王已經頒旨了呢。」

眾人正議論紛紛的同時,欲星移不動聲色地給身旁的小青年一個明示。

「呃、是!臣遵旨!」

小青年經這點醒,腰桿一個挺直,連忙站出來領命,右文丞,午硨磲,官場新鮮貝類一顆,戰戰兢兢跟在欲星移身旁,學習如何在鱗族當個稱職的吉祥物。

「還有什麼要事嗎?」

鱗王翻了翻只是日常報告的奏章,見一雙雙魚眼巴巴望著他,好似還有什麼事想說。

「老臣有一事稟奏。」話音一落,年邁的龜長老緩緩踱出班,鄭重拱手道:「王初登大位,太虛境內是前所未有的四海昇平,且恰恰時逢鯤帝一脈熱潮期之顛峰,臣等皆一致認為,王上是該立后納妃了,斗膽懇請王上,充實後宮,早日誕下子嗣,培育出優秀的鯤脈後代。」

「師相也同意了?」

鱗王這麼一問,所有海鮮紛紛刷刷望向他,欲星移心中暗想你們看我做什麼呢,倒也鎮定,不慌不忙地回應。

「是,諸位元老已事前與臣商討過,臣認為這事合理合宜,是該速速辦妥,沒有任何異議。」

聞言,他悶不吭聲地起身,緩緩自大位走下,看了看右文丞滿臉的不明所以,又看了看那群老臣殷殷切切的目光,隨後冷冷丟了句:「右文丞,本王明天就不想看到這破臺階了,明白了嗎?」語畢,他一聲退朝,不甚開心地拂袖離去。

不解鱗王何以突來這麼大的脾氣,右文丞無辜的下跪奉命,發誓臣定迅速照辦。

他悶著滿肚子氣回寢宮,但下了朝堂並不表示大老們會放過他,侍從紛紛遞上無數幅的美魚圖請他過目,北冥封宇頭疼得緊,乾脆揮手掃掉那成堆礙眼的東西,心裡猶豫了一會,還是轉頭向外頭嚷人:「師相呢?快去把師相請來!本王有事要與師相商議!!」

鱗王有事要求助他的師相,不是商量朝野改革或什麼國務機要,而是請欲星移幫他想法子,如何避過這回選妃立后的安排。

「本王不立后,也不納妃!鯤帝一脈不用後宮佳麗三千也能有子嗣不是嗎?」

他叫來守門的小蝦兵,把那些畫卷給全數扔了,明明平時隨和好相處的老臣,怎就衝著這件事上,對他咄咄相逼呢。

「王,話是沒錯……」欲星移好不容易自畫卷山堆中騰出位來,若只論子嗣延續問題,一直是卵生的鯤魚,是不需要固守選擇伴侶繼而傳宗接代的形式。「但立后至關重要,同時要詔告天下,普天同慶,與民同樂,這一向是鱗族代代奉守的禮制。」

「少拿那些迂腐的人倫壓本王,本王是魚!本王只知道魚不行人倫那種麻煩的規矩!!」

「王究竟…………」遲疑不語,仍是問出口:「為何如此排斥選妃立后之事呢?」

欲星移這麼一問,他頓時語塞,心中千百情緒交雜湧上,一點思慮也抽不出,回頭望向他的師相,迎上關切的目光,發現那人眼底一閃而過的侷促。

「師相……..明明都明白………….」

事事瞭若指掌的師相怎會不明白,他那早明顯不過的心意,以往習慣如水的君臣之別,如今卻形成一道無形的阻礙,令他想怪罪師相也無從怪起,他別過頭,收拾碰撞作疼的情緒,對於無法盡意的未來,不敢再細想下去。

「……師相,當真要出海境遊歷?」縱使心底清楚已是留不住這人,仍是奢望挽留。

「是……臣有身為鮫人,該為之事。」

北冥封宇的掙扎他看在眼底,欲星移眉目微斂,強迫自己冷靜,理智若是暫失,極有可能做出踰矩的行為。

「……王作為海境之主,也有應為之事。」拐個彎又繞回來,欲星移冷冷道出這鐵打的事實,對於鱗王遲疑不作應,始終了然於懷,他殘忍忽略心裡的聲音,選擇如此,維護他的少年英主。

欲星移態度堅決,北冥封宇絕望中情緒潰堤,終是忍不住爆發:「………那走吧!走──!!偷拿的東西也一併還來!」

「…………臣真是做人失敗。」

他垂下眸,神色有愧,取出一向隨身的竹馬,親手還給他。

鱗王冰雪聰明,哪會不了解欲星移話中有話,他怔怔望著被糟蹋的心意,終是太過年輕,眼淚不爭氣地落下,知道自己哭得丟人,乾脆放聲發洩情緒,他只在他的師相面前如此真性情。

「王啊………」

欲星移見他如此,一時慌了陣腳,遲疑該做些什麼,又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苦悶,他湊向前,伸手抹去止不住的淚水,在晶鱗天然綴成的額上印下疼惜的吻:「臣懇請王務必要保重…………」欲星移在他額邊低道,這是他打從心底求北冥封宇乖乖聽他這一回。

「請王………請王、應了微臣這一回吧……。」

至少,他該維護王應有的高度與威儀,他已是盡了最大的忍耐,不去回應,不去思考,不去擁抱眼前人。

聞言,北冥封宇抬起頭,蠻橫地吻住他,他下意識逃開,卻又被撲了個滿懷,相互一個強力推扯下,近似扭打的身影雙雙跌至一旁的軟榻上。

他本想制伏不受控制的人,卻怎麼也抓不牢,北冥封宇竟是擅用他多鱗的特性,真像條魚似地一一逃過他的箝制,幾番拉扯下,空氣中佈滿黏膩的氣味,欲星移多次白忙徒勞無功後,眼神一黯,不抓魚了,開始扯起北冥封宇的衣服,在泛著光澤的碧鱗上紛紛落下細碎的吻,北冥封宇一愣,不及反應,這人已覆上他的唇,唇舌廝纏,相抵索取著彼此的味道,他被吻得暈茫茫,呼息紊亂,活像隻忘記如何呼吸的魚,迷離的眼神一柔,回應般乖乖聽話,不再胡亂動作,任由欲星移接續吻遍他的全身。

欲星移撞進去時,北冥封宇有些受不住地伸手用力一扯,他見到透著珠光的細鱗片片落至劇烈起伏的胸口,心裡一點也不惋惜,這扯下的大抵是所謂的逆鱗,他才會對王上做出這等悖逆之荒唐事,北冥封宇經他這般折騰,青鱗飛散,飄落至床沿及邊角各處,些許與肌膚貼合者,隨著他的動作,不時發出陣陣近似淫靡的呼應。

不論是北冥封宇在他身下的低吟,還是未曾間斷的喘息,欲星移好似欲忽視這一切般,循序加重碎鱗與床板間的磨擦聲響,一邊糊弄情事,一邊暗歎原來鯤體還能如此擺弄。

「星……星移………….」北冥封宇在他連番操弄下,早狂亂了心智,張著嘴胡亂呻吟,他下身一緊,急欲發洩的當口,俯向耳邊低低喚了聲,一聲輕喚,喚盡他心坎的柔軟處,封宇──他悉心呵護的學生,他笑淚交織的兒時玩伴,他將畢生輔佐的鱗族君王,他的……………..欲星移從不為鮫人身分所苦,此時心頭卻如熱油滾過般的煎熬難受,但全賴特權階級才能與之相遇,又有什麼好不甘的呢。

北冥封宇瞧不清他的表情,僅感覺好似有某種物體自耳骨滑落,隨即斷了思緒,不復意識。

回歸平靜後,欲星移理好自己的衣物,不捨地吻了吻他緊蹙的眉頭,定定望了好一會,隨即轉身出了寢殿外,叫來睡眼惺忪的右文丞。

「你在這候著,不准下人擅自打擾王,王上嚷人進去了,才准進去伺候,明白嗎?」

「明、明白了………。」

這種三更半夜的怪差事,右文丞不敢多問,師相吩咐什麼他奉命照辦就是。

「往後,你定要全力輔佐王,為王分憂解勞……明白嗎?」

「明白……嗯?師相!您現在就要離開了?!」

欲星移這番話,他一個驚醒,緊張做確認似地問道。

「寬心吧,又不是不回來了。」

他淡然回應,神色自若,什麼也沒交代,午硨磲只能愣愣目送他,逐漸遠去的身影,融入一片蔚藍之中。

許久後的將來,他會孕育屬於自己的子孫,維繫理當維繫的王族正統,而他,會是他的師相,他信任並依賴著的師相。

一朝先生,共剪窗燭;一聲師相,此生知足。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為君義,臣奉臣命,然若不君不臣何以為繼。

(待續)

06,九算。

欲星移出外遊歷也不全然漫無目的,他因緣際會下尋到與始帝淵源頗深的墨家門人,憑著高人一等的出眾才智,理所當然由其引進墨家,和其他九人成了同門師兄弟,認識了那叫默蒼離的人。

默蒼離這個人啊,驚世駭俗不說,簡直顛覆他過往所有奠定的基本常識,打碎摧毀重新洗牌,甚至直接抹殺了他向來引以為傲的智商。

他在海境是天縱英才難自棄,習得新觀念進而反芻整理其實不是什麼難事,但他還沒來得及吸收消化,默蒼離早就舉一反十,順便指正師父方才說錯甚至遺漏之處,甩他好幾個過彎都追之不及,其反應速度之快連欲星移也忍不住讚嘆佩服,這外掛開得極不合理,開掛的人要是謙虛點願意放下身段,增進彼此學術交流之融洽度,那一切都還好說,偏偏這默蒼離就是生來要讓人無地自容,抹滅他們的價值而存在的。

其實他們九人個個都算是來頭不小的精英,在各界不是天才兒童,就是智囊翹楚,但在默蒼離面前,哪管你在自己家裡是什麼大人物呢,通通自動被歸類為愚蠢無知的小角色。

在他和其他人發表自詡為有一番見解的論述時,默蒼離在一旁只一副快無法呼吸的表情,他這個平時不說話,一說話就要讓人吐血的師兄,連串珠砲數落所有錯差遺漏之處,總結希望他們能就此停止思考,空氣中的愚蠢氣息已經太多了,便帶著終於得到解脫的冷漠表情離席。

他自從認識默蒼離,才真正明白,直接用智商碾人是多麼多麼多麼的可惡與惹人嫌。

某回,他和默師兄出外進行任務,途中就近在一個小村落借宿,他和默蒼離本就沒什麼閒話家常的心靈交流可言,默蒼離很快就默默在一旁睡得旁若無人,欲星移也準備睡下時,聽見身旁的默蒼離嘴裡”杏花…”的咕噥了聲,這聲是嚇得他迅速逃離數十步,震驚之餘,以他在九算平均排名還算不差的腦袋,總結出一個驚人的秘密,這杏花是個女性,而默蒼離喜歡她!

欲星移都快為自己的智商捉急了,竟瞬間有自己掌握了什麼天大秘密般的沾沾自喜,就算知道默蒼離心裡有個人那又如何呢,這杏花是圓是扁是長是短,是哪號人物都還未知數呢。

況且,欲星移很快就被默蒼離永遠超脫現實的奇葩給狠狠打趴在地。

因為在某個平常不過的日子,那個杏花本人,還真活脫脫出現在他眼前,為默蒼離送便當而來。

原來杏花不只是杏花而已,全名是杏花君,男的,職業是大夫,還是個武力值偏高不好惹的狠角色。

欲星移馬上得出一個結論,不用說抓住默蒼離的小弱點了,他根本武力兼醫術加成又開外掛作弊得要死。

這杏花君是個只顧默蒼離的路人也就罷,偏偏他還熱心熱情沒藥醫,才和他們打過幾次照面,竟連其他師兄弟的便當都準備好一併帶來,杏花看他飯盒裡一塊完整的燒魚碰都不碰,好奇問他是不是不喜歡吃魚,他有些為難不好明說,只隨便扯謊說自己不喜歡挑魚刺。

哪知隔日,杏花竟給他帶了一塊無刺的魚排來,他瞪著那塊魚排,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只覺得天地即將毀滅般的崩壞了。

畢竟是幾經千回砥礪、萬回蒙羞的堅強心智,他好不容易緩住,冷靜說道:「我………其實不喜歡吃魚。」萬般掙扎的語氣,他對充滿疑問的杏花君勉強扯出一抹微笑。

杏花聽這答案,說了句啊你早說嘛,回頭竟開始碎念,怎麼可以挑食呢,魚有很多營養價值,魚多鈣,魚高蛋白,魚啊~巴拉巴拉巴拉無限循環。

最後還是老二看他真要受不住了,把咬了一口的雞腿分給他,但他天殺的也不吃雞腿啊啊啊啊啊啊───!

杏花導出他應該是吃素的結論,說著沒問題下次他知道了,也不等欲星移拒絕,就跑到另一邊話撈,煩著默蒼離,都是些平常不過的家常話,默蒼離竟也不與他辯,只在杏花率先受不了說”怎麼都不會回話啊你知道嗎──”時叫他收聲安靜,杏花大概是這世上默蒼離唯一不會出口羞辱的生物了,畢竟他連魚都可以毫不留情地羞辱,所以用生物這詞是最適合不過,他無意間對那倆小溫馨多看了幾眼,又馬上轉移視線,心裡莫名有些事物被扯動。

所謂智商不如人,情商也不如人啊。

欲星移覺得自己的小心臟又莫名被揪疼了,是他先把人推開,現在還觸景傷情巴想著遙遠家鄉的故人,欲星移你真愚蠢啊,要不是衝動下對王做出無法挽回的事,他至於連夜逃走,將事情拓展至難以收拾的局面嗎,即使他的情不變,北冥封宇也不見得會等自己了,欲星移心裡一涼,只感覺中原的水源污染太嚴重,竟比百里聞香還苦澀上許多。

他將全部心思空下,鑽研墨家思想,千年隱埋的戰時顯學薰陶下,欲星移重新有了一番大澈大悟,其實人生沒什麼好執著,也沒什麼好顧慮,追求自己想要的,就夠了。

在難得空閒時,輪到他和老七值日上市集採買,老七這厚臉皮的竟喊他阿爹裝乖兒子佔他便宜,從小販那騙了幾支糖葫蘆解饞,欲星移看他吃得滿嘴恬不知恥,忍住想往他後腦勺八下去的衝動,看著裹了一層糖衣的竹籤,像是想起了什麼,便丟下一直裝小孩賣乖的玄之玄,到隔壁攤買了幾支竹條。

回到尚賢宮,他開始有些笨拙地編起手上活,卻被他那群好奇心旺盛的師兄弟們給圍觀。

「老三,這是什麼?」

「蟲?」

「冬蟲夏草?!」

「給我釀酒!!!」

他那些以智謀自矜的同門,發瘋似地前仆後繼,一點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再次深深地認為,這些人的智商都要被默蒼離給糟蹋的自動低能化了。

好在他最後是在混亂中,保住冬蟲……不、不知是什麼蟲…………不被人給奪去。

後來的後來,默蒼離接任鉅子之位,他們九人同心密謀,打算扳倒這座堅不可摧的高塔,反覆籌劃的智計卻好似被一一預知般,連環巧妙挑撥算計下,九人互相猜忌內鬥,反而落得全軍覆沒、一敗塗地的下場。

結果可說是敗得淒慘,他能全身而退都算命大,明明是說出去顏面無光的恥辱,卻令他莫名鬆了口氣,他終於能回到過去的恬淡,徜徉思念的海洋,回到熟悉的與世無爭,長伴那個人的身邊。

他來到接連海境通道的浪風口,經潮浪洗鍊過的碎石子,隨熟悉的海水依附在他的手裡,逆潮帶走的又繼續逐浪飄流,歷經平淡日子的細水長流,膽顫心驚的體驗也嘗試過了,原來幾經風雨,已是多少年的歲月去了。

(待續)

07,鯤鱗。

他拾起欲星移留下的珍珠,將其固定在竹馬頭部,繫於腰際顯眼處。

那些勸諫他該討老婆的大臣,見到那類似定情物的象徵,這才意會原來王早有心上人了,那是不是該催生孩子比較快,不催問還好,一催促下,鱗王用一句鯤魚是卵生還怕絕種嗎全給轟回去,要嫡子,卵送來,本王馬上生一個還不簡單,於是乎,名為北冥觴的魚卵被宮人長期照護著,鱗王獲得片刻清閒,少了叨叨絮絮的麻煩,一頭栽進政務堆,好忽略心中缺憾處。

某日他一覺醒來,只覺得和平常有些異狀,一照鏡子,大為震驚慌忙喊人:「右文丞!!」

「王,發生何事了?王!!!!!」

右文丞聞聲立刻衝來,一見他,竟顧不得禮數,放聲尖叫。

「右、右文丞……….!」

鱗王訥訥指了指自己,這一夕間變化之劇,他接受不能的快落下淚來。

「王………」右文丞也熱淚在眼眶裡打轉,不過和鱗王的原因不大相同,他噗地一聲雙膝跪地,好似要感謝天神般,哽咽道:「臣賀喜王上!鯤鱗遍體,實乃海境萬民之福啊!」

…………右文丞的反應雖然誇張,但好像不是被自己的模樣給刺激到的,莫非真沒他所想的這麼糟糕。「再、再拿鏡子來給本王看看……」

侍從們連忙遞上銅鏡,鱗王只看一眼,啪!昏了過去。

「王!!!!!」

右文丞又忍不住尖叫,在場眾人手足無措亂成一團,後來左將軍帶著護衛衝入,才安靜鎮定下來,他還以為是王遭遇不測,宮外都聽得見右文丞的叫喊聲,所幸只是烏龍一場。

鯤鱗附體後,現在的鱗王,說坦白點,是人見人驚異,魚見魚傾倒的樣貌。

北冥封宇本來對自己的變化抑鬱寡歡,但他發現大臣們都用極其迷戀的眼神看著自己,竊竊耳語欣賞他臉上鱗紋的完美間距,尤其下顎鐵甲隨嘴唇開闔鼓動的模樣,說有多迷魚就有多迷魚,久而久之,北冥封宇好像心態上又能調適過來了。

右文丞更是整天紅著臉跑公務,顯然他也是鱗王眾多粉絲之一,身旁跟著幫他搬公文的左將軍,他無視申玳瑁一趟幫自己扛了這麼多奏摺的力氣,開口閉口皆是對鱗王的讚嘆:「王真的好帥啊……」

「…………」申玳瑁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說什麼又吞回喉裡,掙扎沒幾步路仍是問出口,「你真的覺得王很帥嗎?」他有種天地間只有自己不正常的錯覺。

「那當然!王鱗片的色澤是那樣的漂亮健康!那是渾然天成的碧空青藍,你有見過鰭邊角度呈現如此完美的型態嗎?尤其王下顎的鐵甲護片,結構精緻不說,王每開口會隨之一字一句地上下舞動~」

右文丞著了迷般述說著他對王的愛慕之意,講至激動處,閉目培養情緒,深吁一口氣,道:「真是太性感了………….難道左將軍你不認同嗎?」

「……………我覺得自己好像聽不太懂你說的話。」

「你喔!就叫你多讀點書!」

「問題不在這裡吧……」他突然覺得頭好痛,可惜軍人是不能隨便請假的,他想伸手探額頭是不是發燒了,卻被成堆公文給礙住了視線。

後來,申玳瑁嘗試在朝議上仔細觀察鱗王,他不像右文丞對王有莫名的崇拜,他只知道北冥封宇是個好王,禮賢下士,勤政愛民,對這樣的王盡忠,是他簡單的軍人頭腦唯一念頭,他在旁注視良久,只覺得王高高豎起的鰭角刺得他眼睛痛,在鱗王發現他的目光時,頗為關心地問話,他這才回道:「臣近來身體微恙,懇請王准假。」

鱗王爽快放他假,不忘提議要將軍多出外散散心,真不舒服記得請大夫,他頓時有自己是不是生錯地方的感慨。

海境開始吹起一陣風,流行在臉上戴著藍鱗片作裝飾,直至欲星移回來,這潮流仍是不見褪色。

「這是在幹嘛?」

欲星移進宮先遇上右文丞,指了指對方臉上那塊明顯是多出來的部分。

「師相您終於回來了!呃這是、這是……對王愛戴的心……」

「……王呢?」

他一回來,聽聞王終究是沒有立后,王啊王,竟是完全不聽他的話,用屬於自己的方法,將朝野裡裡外外、上上下下所有輿論全給擺平了。

「這、王正在批奏書,特別吩咐過了,說是不許任何人打擾。」

「哈。」他輕笑聲,繼續往寢殿走去,不忘故意回頭捉弄道:「右文丞,我這有王幼時初版的小鱗,你說要值多少?」

「那、那可是天價啊!」這若在市場上競標,恐會引起空前絕後的轟動。

「我可不賣喔。」隨著走遠的身影,悠悠的聲音聽來分外故意。

欲星移在外頭便能瞧見光影,小心翼翼推門進去,不出聲打擾,卻見鱗王似是批累了,在几案上趴睡著,枉費他預先心理建設了一番,他湊近仔細看了看,這傾倒太虛海境的鱗族之王。

「竟是………」長成這樣漂亮了。

欲星移伸手撫上壓在覆鱗下的紙,那是張被無數次翻開又無數次收起的紙張,殘破不堪,斑駁泛黃的舊頁上頭,寫了些平常不過的詞句,乍看下應是練筆用的習帖罷了,欲星移不意瞥見角落處,這才了然一笑。

那是再清楚不過的『欲星移』三字。

「王啊………」

多少年了,他都快認不出自己年少時的字跡,形體是那樣意氣風發的飄揚,又故作老成以剛勁收尾,想不到王竟將它偷偷藏著,一藏還是這麼多年。

他一陣情動,低頭在泛著青光的蒼藍硬甲上輕輕落下一吻。

王啊,臣回來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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