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琦行X綺羅生
【意綺】
和煦午後,白髮少年微瞇著眼小憩,靜待身旁的勝負,觀棋不語真君子,雖說這盤棋從頭到尾就是一齣鬧劇。
「不不……吾還未輸呢,未到最後一著,恩……啊、不小心手滑~」
已拾起的吃子有些故意地落下,不偏不倚打亂所有棋局。
「庸俗。」
「庸俗庸俗……好吧,就讓庸俗如我,接手這善後苦差吧。」
一留衣笑意微斂,彎下腰一一拾起散落的棋子。
「你尚未說出口。」
「嗯?說什麼?你還想添杯新茶?」
「認輸。」
「哈,未下到最後怎說吾輸了呢?」
「你已失去認輸的機會了。」
掌一翻,連盤帶桌掀個老高,棋石紛紛掃向已見機拉開距離的人。
「意琦行!」一留衣忍不住驚呼,順勢打落棋子「只是盤棋,何必較真?!」
「棋,只是紙上談兵,吾賜你證招機會,讓劍宿見識你的武道進展吧。」
語未落,無窮劍意已襲上一留衣,不留反駁餘地。
「我苦…………!」
有時他非常羨慕一留衣,羨慕一留衣的厚臉皮,羨慕他被意琦行刻薄言語刺激後仍能談笑自如反將一軍,武道七修也只有一留衣能與絕代劍宿對招,而他連能否接下意琦行一劍都不得而知。
「你是少有吾看中之清流,武道七修缺你不可。」
意琦行和他初遇時便贈予極高評價,冷傲的眼藏不住激賞,但他總困惑劍宿眼裡看到的是哪一處,武格嗎?論武,他尚不及一留衣,論格,膚淺既而爭風吃醋的勝負心,恐怕要令人失望了。
漸漸他不再只為追求武道而進修,漸漸映入豔刀的身影不再只有他一人,漸漸他的目光已離不開那孤嶺上的狂人。
「為何你總肯花時間指導吾?」
意琦行待他不薄,雖然兩人實力有差,意琦行卻不厭其煩地指正他不足處,年少的他受此殊遇,不免有些心高氣短,但能因此常常見到意琦行,也就不再多做計較。
「………綺羅生堪入吾眼。」
這答案令他莞爾,笑彎的眼不及察覺狂人一閃而逝的侷促。
初回和他煮酒話歌,醉臥共眠,是夜深雪狂,綺羅生不及歸返住所,便被劍宿暫留了一夜。
是真的倘佯劍意而不覺光陰流逝,還是貪戀這淵藪所獨有的『劍意』而逗留,意琦行不會去認真探究,他自然也不會自尋煩惱,經年累月下,他已習慣當個叫喚淵藪的長期過客。
「……劍宿,你睡了嗎?」
這夜的風雪無法在外駐留,這殘酒他心無眷戀,這情卻令他難以入眠,彼此體溫的傳遞並不陌生,窗外異常的寒冷卻令綺羅生分外緊張,連喚他劍宿也不自覺戰戰兢兢。
「劍宿……吾…吾的刀已有所成,感謝你。」
「吾想離開了,最後……能喚你一聲……名嗎?」
彷彿盼不得身旁人已熟睡,綺羅生鼓起此生最大勇氣,自說自話地提出心底的奢望,喚聲他午夜夢回皆心心念念的意琦行。
「…………………………」
沒有回應,但他已明白意琦行心中的想法。
隔日他正式退出武道七修,選擇忽視意琦行臉上的不解,一一向同修們話別。
他是個明白人,意琦行和他一樣長夜未眠,像在等待他解釋什麼,卻不似一留衣等人極力挽留他,綺羅生這才發覺他早已心繫這不可攀得的塵外孤標。
也許吾該慶幸你待吾是特別的,卻希望能早日逃離這般難言的苦。
02
他曾暗自慶幸綺羅生的加入,這讓意琦行的亙古鐵則多少有些漏洞可鑽。
「等等!你是想把吾凍死嗎?!」
三更半夜叫他試招,招試過了,也不看看天候,只扔了句凍不死你,逐客令不容質疑,就這麼強硬地將他攆了出來,一留衣深覺他不會被風雪凍死,卻會被意琦行的冷若冰霜給凍傷。
相反的,綺羅生卻能破例長留在劍宿的居所,意琦行甚至曾帶上刀藝未達火侯的少年攀上峰頂,享受高處不勝寒之感,內發七修平時沒事不會擅闖樓上鄰居的家園,只有意琦行不喜受人打擾時會獨自上山,帶上綺羅生這明顯有違他的原則。
一留衣大感不可思議之餘,同時注意到兩人越來越理所當然的行影不離。
「哼,司馬昭之心。」
一留衣曾當面默默飄過一句暗示,意琦行不予理會,倒是綺羅生頻頻以眼神示意他別再說下去。
綺羅生離開得突然,一留衣以為是兩人之間有了歧見,但看意琦行沒表示任何意見,也不好意思再繼續強留綺羅生。
與綺羅生話別後,意琦行只顧窩在自己家裡鑽研劍道,極少再來找他比武論招,一留衣初時不以為意樂得輕鬆,但數個寒暑過去了,他不得不查覺意琦行的反常。
這人不搭話是常態,但連在乎七修整體性的龜毛感也失靈了,綺羅生好歹也離開一段時日了,卻不曾聽他提起刀道候補相關事宜。
「意琦行!出來和老子過招!」
一留衣按耐不住,直奔叫喚淵藪,意琦行沒有回應,連眉頭也不抬,這人已呆站一整天,像在思考著什麼不解之謎。
「老天!你不是意琦行!!」
以往他老遠見著意琦行,總想偷偷繞路,就怕被攔著又打得遍體鱗傷,現今過招魔人卻不想理他了!
那夜綺羅生的話字字清晰,他卻無法理解那些話語背後的含意,只覺得這樣的綺羅生很陌生,綺羅生是塊璞玉,他一眼就看出少年的未來絕不在自己之下,但也同時意識到無形中有某些阻力礙著了綺羅生的成長,他自以為很了解少年,如今卻不著頭緒,是不是他在綺羅生身上漏看了什麼?
「喝吧,兄弟。」
「吾與你不是兄弟。」
「恩很好,反應還算正常。」
幾番思考下,一留衣深覺該與意琦行談談,基於時間點的巧合,雖說一晃眼已過數載,料想應與綺羅生的離開脫不了關係。
「意琦行,你何不考慮踏出淵藪之外呢?」
他明瞭對意琦行八成問不出個所以然,索性語帶保留試探,一留衣拐彎抹角地提出具體建議。
「一留衣,吾、吾真是不明白……」
「不明白嘛……恩,我大概能瞧出些端倪。」
自備了板凳坐在一旁,準備對這七修第一人曉以大義,心理輔導諮詢。
「吾不明白………他正要翻越頂峰了,為何能就此放棄呢?」
意琦行終於開口提出他思考了數個寒暑的疑問。
「你……」不可置信。
「………你的腦袋究竟是裝了什麼啊?」這句自然是閃得老遠才敢發言。
「意琦行,你現在什麼都不用去煩惱,刀道的缺吾會負責留意,你最需要的只是出去走走散心。」
「……出去,為何?」
意琦行這才意識到,他這位同修已重複不下數次的關鍵字。
「………其他的兄弟表示壓力很大,都快被逼出病了。」
這樣的意琦行實在太恐怖了。
03
理論上,他該是漫無目的四處遊覽,遨遊山川睥睨人間,那抹白又打破了他的原則,人來人往的鬧街上,意外地絕代劍宿大駕光臨。
有些不習慣地穿梭於人群中,意琦行好不容易覓得了暫時歇腳處。
「這麼淒慘,你把兄弟的臉都丟光了。」
鄰桌兩名路人正在話家常,佩刀大喇喇橫在桌間引起意琦行的注意。
「唉,別提了……是我自不量力,想到就覺得丟人,江山快手果真名不虛傳。」
「是嗎?是你的怠惰讓刀生分了,我以為江山豔刀不過是虛張聲勢,否則何必弄個美豔的大花臉嚇唬人呢?」
「你行~下次換你去挑戰看看!」
「刀在哪?!」
聽聞熟悉的刀,意琦行連忙揪住刀客的衣領質問。
「刀、刀?兄臺你是指哪把刀??」
「吾問你……他、那名刀客…江山豔刀在哪?」
「這、這我也說不準,不過我與他論刀前些時日而已,他應當還沒離開。」
「他平時喜愛在哪逗留?」
「傳聞若是真,他素來愛好琴簫美酒,這附近有個非常出名的青樓,他若沒走遠應該還在溫柔鄉吧,該說的我都說了,不要打我!」莫名攀升的殺氣,連他這個肉腳都感受的到。
「哼,贈你一言,爾等皆不配論他的刀。」
得到答案,臨走前不忘奚落一番。
佇立在繁華燈樓下,劍宿覺得自己遇上此生最艱難的關卡,他若真踏入這煙花之地,恐怕會被一留衣笑話千年,躊躇猶豫中,熟悉的人影伴著鶯鶯笑語走來,循聲望去,只見一襲素雅白衣,如玉面容已添上幾分世故的成熟,卻不失風雅十足翩翩貴公子樣。
「唉唷,這位小哥,下回請務必再來聽曲啊~」
老鴇樂呵呵地送客,只因這位客倌單純品酒聽琴卻給得大方。
「綺羅…」
大步走近,確定自己沒認錯人。
「劍宿?」
意琦行異於常人的特質很快就吸引綺羅生的注意。
「綺羅生。」再次確認他沒看錯人。
「劍宿,你怎會在此……七修出了什麼事嗎?」
「無事,吾……」
一時語塞,他也不明白一留衣究竟趕他出來是為了什麼。
久別重逢,綺羅生挑了間較清靜的茶館,喜孜孜拉著意琦行入座小憩。
「你可知當初沒沒無聞的江山豔刀,現在反而不得清閒,日復一日的戰帖應接不暇了。」
「吾……未曾聽聞,今晨才聽旁人提起。」
他向來不愛理會俗塵軼聞,一留衣偶爾找他閒聊才得以略知一二,但近年來一留衣鮮少來打擾他。
「這樣……」微微低頭,掩飾心底的失落。
「這雪脯酒極好,店家特地為吾預留的,你嚐嚐。」
將酒罈開了封,香氣四溢,獻寶似地替劍宿斟滿了杯。
「吾初回嚐到這等滋味,就想著你若喝下會是什麼表情。」
習慣性湊近一聞,濃郁酒香撲鼻,劍宿神情一凜,輕輕推回綺羅生的滿心期待。
「你明白吾一向不喜酒烈。」
「恩……也是。」
伸手接過被退回的佳釀,仰頭一飲而盡,無視那人皺眉的瞬間。
像是與假想中的人拼酒似地,綺羅生暴殄天物地豪飲珍釀,自覺勝了才肯罷休,腰間絹帕被取下,輕輕擦拭著豔刀,渾身酒氣也被隨意抹上他所珍愛的刀,臉上潮紅滿意地微微笑著。
「……綺羅生。」
「放心,吾不會讓刀鏽著了。」
明白劍宿心中所想,綺羅生避重就輕地逃開,選擇躲進陳酒醉人的餘韻之中,靜默笑而不語。
「吾去沽些淡雅小酒,你應會喜愛,這你不識路,候著吧。」
不待他答覆,還有些微醺的身影已走遠。
「走吧,到吾暫時的居處歇會。」
綺羅生返回後下了小雨,臨行前向店家借了傘,兩人就這麼共持一只傘,沿路吃著街邊小點,他從未想過塵世間也藏有這般愜意,訝異少年的蛻變之餘,同時憂心這淨白肩頭能扛下多少江湖塵埃。
「酒樓……這些日子你就這麼四處漂泊?」
「吾倒挺喜歡的,你別小覷這小燈樓,它雖免不了人世喧囂,卻令吾大開眼界。」
「大開眼界………」
蹙眉,他下意識厭惡綺羅生吐出這樣的字眼。
「嘗試歸嘗試,難道就沒考慮過遠離這無聊庸俗的世界嗎?」
意琦行認真提問,卻換來那人一陣輕笑。
「笑什麼?」
他不覺得自己在說笑。
「沒事,你過去沒這麼多話。」
「是你錯看了!」
「恩………是嗎?那吾真巴不得昭告天下,原來絕代劍宿也有這不為人知的一面。」
他變了,琢磨著他說出口的每句話,綺羅生已不是連嚷著劍宿都顯得不安的後生晚輩,他早該明白,自當年分別後,綺羅生就不再是那初遇時的青澀少年。
「原來……就是這些礙著你…」
意琦行似有所歎,不自覺喃喃自語。
「劍宿?」
不解那人眼裡閃過的諸多想法,綺羅生不明所以。
「拋不開的塵念……」
意琦行沒有應聲,繼續喃喃嘀咕著,綺羅生初時就像張未被暈染的白紙,現在他逐漸能描繪出那些刀客嘴裡所形容的豔冶樣貌,怔怔望著那人,思索何以要在潔白的面容上繪下庸俗色彩,努力克制自己別露出失望的表情,他不可能對綺羅生失望,那他究竟該如何形容當下難言的萬般想法?
綺羅生直覺這沉默會扼殺了什麼,欲開口卻說不上話,眼珠子隨著意琦行絲微的表情變化流轉。
一粒黑色棋石同時劃破兩人的糾結,意琦行伸手接下,平靜道,「......是一留衣,他要吾趕回叫喚淵藪。」
「快回去吧,若非急事,一留衣不會無緣無故發此信號。」
「你不隨吾回去?」
他是不願再見到綺羅生繼續在此混沌打滾,隨波逐流。
「劍宿……吾已不再屬於武道七修了。」
「……綺羅生……」喚著那人的名,欲言又止,「是否願意……喚吾一聲……意琦行?」
直覺這要求彆扭處,隨即補道,「吾允許你這麼喚吾。」
「劍宿………」綺羅生不如他預期笑開懷,只是若有似無地苦笑。
「回去吧……。」輕捏了捏他的手,是不捨,也是最真摯的道別。
「莫再因為吾,壞了你的原則。」
他已不再是那不顧一切,為愛癡狂的孩子,與意琦行的重逢,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驚喜,他能預料未來只會夢著意琦行……為他一人煮酒高歌,舞劍笑紅塵。
再次沉迷於劍宿不為俗塵所惑的絕世獨立,綺羅生覺得已生無所憾,這般超然脫俗的意琦行,才是他心之所愛。
綺羅生能料到今夜的美夢,卻無法預料這一別,他與意琦行都將有更大的改變。
04
一留衣覺得自己是個天才,把意琦行推出去,不僅可以幫到綺羅生,自己也樂得輕鬆快活,因為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和日吹煙下棋。
「唔嗯,這局勢……真是太有趣了,好友,你吾果然是棋逢敵手啊!」
「拜託你千萬別這麼說。」
「唉呀,你的臉皮有這麼薄嗎?還會不好意思。」
「不……這樣外人會誤以為吾跟你同個水平,這盤也不用多瞧了,某人十連敗。」
彈指宣告終局,不留一丁點面子。
「咳、吾正處於學習階段。」
「這話你已說了好多年,換個合理點的藉口吧!」
初回對弈,他還真相信一留衣擅長棋道,這人是個棋痴,連詩號都脫離不了黑白局,一天無棋可下就會變成一個麻煩鬼。
「你這話真傷感……」情字未出,已被遠方傳來的驚呼所打斷。
「一留衣!一留衣,不好了!」
回頭,是律彈鋏驚慌失措的呼喊。
「莫急,有事喘口氣再說明。」
一旁的日吹煙見狀不忘招呼熱茶。
「日吹煙!平時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們外七修何故來犯?!」
見了日吹煙,律彈鋏開口便不客氣,眼神滿是怨懟。
「你說什麼……!」
聞言,一留衣兩人才驚覺事態嚴重,連忙起身趕去叫喚淵藪。
「唉,真沒勁,如果內七修皆是如此不濟,我們實在沒必要併吞他們的武學吧?」
夜奔狂驍輕蔑笑著,雙掌運勁,又一個性命的終結。
「好大的口氣。」
無法挽回的殺戮現場,遲來的人盡收眼底,眼見同修們個個身首分離,迷眼乾闥等人過於強大的功體,一留衣眼神示意律彈鋏退開。
「唷,一留衣,現在是你在作主啊?劍宿呢?我對他可是心心念念啊~」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還不快住手!」
跟著趕來的日吹煙走向前,不可置信眼裡血腥的事實。
「日吹煙這沒你的事,待兄弟們功成,少不了你的好處。」
迷眼乾闥自恃三兇威能,喝斥日吹煙退下,少他一個戰力無關緊要。
「唉~麻煩啊,劍宿回來前,我就陪你們過兩招吧!」
見硬仗無可避免,一留衣揮手示意律彈鋏退回淵底安全處。
歸程一路若有所思,遲疑的心拖重了他的步伐,直到聽聞叫喚,才發現自己早已回到熟悉的清嵐淵境。
「劍宿、劍宿!你終於回來了!」
迎接他的人,是憂心忡忡的律彈鋏。
「快…快去幫幫一留衣,外七修的人…將…將他圍殺上淵頂了!」
上氣不接下氣,還沒回過氣,劍宿已不在跟前。
「一留衣,你還真能撐啊,就算得不到劍宿,拿你來血祭也算有價值了。」
「哼,你們這什麼爛寶物啊?確定不是拿到膺品嗎?有時間陪我耗,還不如快拿去給人鑑定鑑定。」
雖然他平時不是被意琦行打假的,但傷勢已不容再拖延戰。
「好個外聚七修,心性墮落至此,留爾等存世何用?」
趕來的劍宿,怒氣急催劍意,外七修等人肝膽俱寒。
「風雪殘雷-!」
迷眼乾闥收斂心神,催聚邪能擋下漫天狂雪,眼見初式佔不到便宜,劍宿拔劍變招。
「一留衣,留神了。」
澡雪初現鋒芒,便是紅爐點雪起手式,一留衣再熟悉不過。
「等、等等!意琦行-!」
出聲試圖阻止,仍是慢了一步,外七修六人首當其衝付出慘痛代價,一旁的日吹煙受餘勁波及,傷及要害。
「好友啊-!!」
一留衣奔向前緩衝,接住的,卻是再也挽不回的傷慟。
「一、一留衣,好友…對不住你………附耳來…聽吾說……」
氣若游絲,日吹煙把握最後時刻,交代他唯一信得過的友人。
淵頂大戰,僥倖存活的迷眼乾闥等人,被劍宿封印於通天道禁忌之門,紅爐點雪所殘存之餘勁,成為叫喚淵藪百年後的不朽傳奇。
他在向風處安了一座小碑,祭弔這位難得的棋友。
「我不僅失去同修,連你也賠上去,這莫非就是所謂賠了夫人又折兵?哈……」
薄酒濺上土丘邊圍,是一留衣對友人最後的餞別,笑道,不忘苦中作樂。
「總是如此賭上性命……所以,吾才厭惡這個打打殺殺的武林。」
如果可以,他寧願做個不問江湖煙波的平凡人。
「是他們修行不夠,怨不得任何人。」
身旁的人冷道,連句適當的慰問也不願施捨。
「意琦行!!」
一留衣忍住出手毆打他的衝動。
「外七修是狗仗人勢才得逞!……日吹煙也是……」
強自壓下情緒性的言語,他不想在這點怨上意琦行。
「你吾二人已懲治他們所謂的人勢,日吹煙擋不下紅爐餘勁,也是他自己不濟所造成的。」
薄唇淡淡道出事實,一留衣深覺自己的體諒分外愚蠢。
「……哈,吾錯了。」
「錯在何處?」
「錯得離譜啊……吾以為綺羅生改變得了你,結果你孤身回來不說,硬石頭比以前更硬,想來他也看透你了吧!」語落,那人已冷眼掃來。
「怎麼!想打架嗎?!」
他現在可是一肚子火無處發洩!
「無聊。」
劍宿回過身,不願再正眼看他。
「夠了!吾要退出!」
「吾一人足可顧守通天道。」
「是是~你意琦行最強、最偉大!」
氣話已脫口而出,他怕繼續糾纏只會更傷人,尷尬大步離去,回頭不忘偷瞄一眼,意琦行仍是杵在那,彷彿沒人能令劍宿後悔,一留衣覺得自己徹底敗給他了,搖搖頭無奈背過身,其實他又何嘗願意這般撕破臉,而是怎麼也嚥不下這口氣。
「一留衣,你真要離開嗎?」
武道七修已凋零,又見一留衣離意堅決,律彈鋏有些失落地問道。
「嗯,日吹煙臨終前的交代令吾介意,若有事,往中陰界去吧,對了,幫吾多留意劍宿,你也知道他那個人……唉~」
「寬心吧,劍宿不會有事的。」
「他當然不會有事……..吾是指……唉!罷罷罷罷罷罷了啊~!有事最好也別來找吾了!」
繫上新的重任,一留衣頭也不回,揮揮手似是要掃去這叫人不快的陰霾。
律彈鋏目送他離去,悵然若失,待回神,意琦行已踏著清雲自通天道而下。
「劍、劍宿,有什麼吩咐嗎?」
「一留衣走了?」
「剛離開不久。」
「能領吾……至他們的歸處走一遭嗎?」
跟著律彈鋏來到後山,祭上一尊酒,聊表同修之情誼。
「……你們未能成道的遺憾,意琦行一肩擔下。」
纖長睫毛覆上眼裡的傷,一留衣的話猶言在耳,他不願再去多想,綺羅生是否真為看透他才拒絕回歸。
他自幼醉心武道,在旁人看來是生性寡情,不知從何時起,他已不願與一留衣等人太過親近,除了綺羅生,只有那人是最特別的存在。
「若是你,也會像一留衣…這般責怪吾嗎……」
原來武始通修的美譽也不過如此,意琦行初次感到無力,救不了同修,甚至連他也喚不回,叫喚淵藪靜寥的空谷回音,令意琦行倍感孤寂。
※※※※※※※※※※
畫筆正熟練地遊走於細白面容上,一一勾勒出他所鍾情的牡丹,這花之王者,在他筆下霸而不俗。
「也許你早忘了……。」
他會對這富麗形態情有獨鍾,只因這是劍宿初次為他所摘下的花。
『劍宿,那是什麼?』
『牡丹,花中王者,色澤艷麗奪目,故世人盛愛牡丹。』
像是在授課,劍宿一字一句道出他有限的花卉知識,見綺羅生沒回話,只心醉神往地盯著那朵花。
『你喜歡?』
劍隨意發,頃刻已掌握豔麗的綻放,他對花花草草不感興趣,僅下意識認為這花之富貴者,難入他眼。
『不覺得它很美嗎?』
『美?』盯著手裡的花,思索良久。
『或許…….在不染塵的仙境裡,它是美的。』
劍宿將花遞給綺羅生,眼裡笑得溫柔。
那刻,他便愛上那朵牡丹,愛上那人不自覺浸泌的柔情。
更衣完畢,拖著疲憊的步伐,他一如既往履行戰約,懊惱著與劍宿會晤時意氣的貪杯,這令他仍顯得孩子氣。
到了約戰地,等待他的卻是早已設計好的圈套。
「這是……吾記得吾只收到一封戰帖?」
「江山快手,你令我眾兄弟顏面盡失,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數來不下數十人,細看下有些面熟,盡是他的手下敗將。
「面子值千金,想來……這便是所謂江湖人的無奈吧?」
出口揶揄之際,刀起刀落,敗陣的刀再度顏面無光。
「可惡!你、這筆帳永遠記著!」
敗得徹底,猶如喪家之犬,落荒而逃。
「吾綺羅生從不賒帳。」
收刀,他不願江山再染上污穢的江湖氣。
「小兄弟好俊的一手。」
讚嘆聲自耳邊傳來,持扇的手配合慵懶嗓音揮舞著,似早已在旁觀望許久。
「但未免仁慈太過。」
羽扇輕搖,盡顯主人的不以為然。
「人之性命可貴,無情者才傷人命。」
「仁者之心,所幸那幫人非是高手,日後將會遇上什麼樣的對手,不得而知,你總有一天會為這樣的天真付出代價。」
「感謝指教,綺羅生非到必要仍是不願傷人性命。」
「綺羅綺羅,衣是綺羅裳,人嘛……嗯哼,吾會期待花之霸者下的廬山真面目,在下策…」微微一頓,神色自若道:
「小兄弟可喚吾清都無我。」
「幸會。」
「無我~你在做什麼?」
嬌聲軟語尋來,一絕豔女子不吝展露曼妙身材,傾身撲進男子懷抱。
「吾心中有誰,自然是在進行她所想之事。」
接得順手,言語上的挑逗似是家常便飯。
「嘻,就知你貪嘴,又再調戲良男了。」
羞笑地心花怒放,柔荑大膽撫上邪魅的臉龐。
「吾之小夢兒,口說無憑的懲罰可不輕啊。」
男子也不避諱,低頭印下輕薄的吻。
「咳,吾尚有要事,先別過了。」
綺羅生略為尷尬,眼神錯開當眾調情的倆人。
「綺羅生,咱們後會有期。」
額首示意,臨走前不忘眼神送秋波。
點雪無情題人命,紅爐有信送君行,內外七修大戰的結果,江湖早已甚囂塵上,不論走至何處,皆能耳聞紅爐警世的傳說,提醒眾人別擅闖而白白葬送性命。
「……你又更上一層樓了。」
卸下妝容,端上珍愛的琴,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
他曾親眼目睹紅爐綻放,但那時的勁道還不至於殘留盤旋,久久不散,若非劍宿留手,即是他又更臻巔峰。
「究竟要到多遠的地方呢?」
抬眸,視線落在茫茫山嵐的頂端,伸手卻無法觸及。
05
他映著月光的銀輝,靜靜擦拭著豔刀,又是不得眠的長夜。
「是你?」
有些詫異的語氣,只因挑戰者出乎他預料之外。
「原來,傳說中的江山豔刀就是你。」
來人溫文儒雅,羽扇輕拂的風姿翩翩永遠不得閒。
「還記得吾嗎?」
「清都無我,你不似舞刀弄劍之箇中好手。」
收起豔刀,他明白今夜已不需要寫意江山。
「權當是張請帖吧。」
臉上的微笑再度放大,有些心計的嘴角上揚被遮掩得恰到好處。
「如此清夜,莫辜負了月娘的好意,吾正閒得發慌,不知江山快手是否願意賞光?」
「那要依地點而定。」
「保持神祕是吾的本色,呵,你這張臉怕要嚇壞姑娘家了,去洗洗吧。」
他大略能猜到清都無我心之所嚮了。
跟著那人熟門熟路地穿梭於煙花柳巷,最後選定的自然是鎮上最繁華的青樓。
「原來……霸王下更是絕代之花,美哉,妙哉。」
清新的氣質與他截然不同,少了繪妝的綺羅生令他為之驚豔。
「清都無我,你看似常流連忘返於這類場所。」
「無我。」
「嗯?」
「喚吾無我吧,綺羅生。」
不待人回應,策夢侯大方步入鶯燕歌叢,一見侯爺光臨,鴇母喜上眉梢,嘶聲喚了當家花魁來好生招呼,為他們安排最隱密的上等廂房。
「不是第一次來?」
見綺羅生神色自若,本想捉弄他的人有些失策。
「偶爾。」
綺羅生淡道,初回純屬好奇,二來他喜好交友,且幾位雅妓待他極好,熱心教授琴箏指法之餘,更不藏私地將繪顏術傾囊相授,是真心將他當好弟弟看待。
月色如鉤,房內鶯鶯笑語不絕於耳,無視策夢侯與女子調笑的卿卿我我,綺羅生靜坐在窗邊,與有些失色的柔光無言對飲。
「單純的絲弦之樂就能滿足你嗎?」
見綺羅生並不熱情,有些無聊的策夢侯問道。
「此話何意?」
「哈哈哈,千萬別告訴吾……來這尋花問柳的仙境,你卻不給姑娘們賞光啊!」
眼微瞇啜了一口酒,揮手示意身旁的花魁上前服侍。
「不用麻煩了,吾至隔壁廂房休息即可。」
見狀,綺羅生表示欲離席。
「耶?」
他倒沒爛醉如泥,連忙起身攔住唯一去路。
「如此溫柔鄉竟坐如針氈,莫非……」
酒氣拂過已微紅的珊瑚角,輕輕耳語呢喃,語帶曖昧地低聲道:「你愛的是男人?」
若是平時他定是四兩撥千斤,笑話帶過,許是酒喝多了,他不小心露出了破綻。
「哈!」
對方的沉默,策夢侯了然於心,舉手支開所有陪侍。
「這輩子倒還沒試過男人呢……」
一記悶擊令綺羅生措手不及,他做事向來無所不用其極。
「你………..!」
他只感腰腹一陣痠麻,待回過神,眼前已是策夢侯逐漸放大的面容。
「吾說過了吧,你總有一天要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價。」
微喘著氣,指尖輕劃那他極感興趣的尖耳,酒精作祟下,他大膽地興起侵犯念頭,許是綺羅生清麗不俗的臉龐早令他心醉神迷。
「無我!!!你在做什麼!!!」
房門被強硬推開,質問聲震耳欲聾,震得清都無我連忙起身佯裝鎮定。
「咳!吾之小夢兒,輕聲點,整樓的人都要被你嚇破膽了。」
「你、無我!你都有我了,竟然還來這種地方!」
不理會軟言哄騙,歡如夢投以不甘心的嗔怒怨懟。
「噓……綺羅生,方才吾只是開開玩笑,希望你別介意。」
他是有些醉了,醉於美酒佳人粉黛圍,醉於千秋明月夜光杯,醉於紫眸隱隱情難抑的不自覺。
「清都無我向來對有情人,特別照顧……恩…….」
故作癲狂的雅態,在歡如夢的攙扶下離開。
驚魂未定地回到居處,下意識就是淨身,潺潺水流沖刷著身上每一處,綺羅生強自按下內心不受控制的害怕,喃喃自語地道:
「劍宿………」
有如咒語般,他稍獲一絲喘息,簡單梳洗後換上乾淨的新衣。
策夢侯的觸碰令他作噁,此刻他只想迅速進入夢鄉,好藉此夢得今宵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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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通天道的日子逐漸拉長,占據了他所有生活,自己有多久沒見到其他景物了,不得而知。
「意琦行,你就祈禱別讓我們有逃出生天的一日,否則老子定要拿內七修所有人血祭!!」
他靜坐於中心處,閉目養神,偶爾受夜奔狂驍等人的叫囂滋亂,及伺機自天窟竄出的邪術干擾。
「咯咯,意琦行你不用害怕,我們會留你一條狗命,到時會讓你生不如死。」
在他眼裡,外七修盡是平庸之輩,更何況皆是詭奇暗術這類邪門,他並不願放低身段與之交談。
「真無聊啊,當初翻遍整個叫喚淵藪,皆尋不著你常帶上的那漂亮小哥,不然也可讓眾兄弟樂上一樂啊~啊──嗚──!!」
夜奔狂驍口出不遜,頓感墜入深淵,瀕臨死亡的痛苦,盼不到盡頭的恐懼,飽受精神與肉體上的折磨,直到聽聞早已嚇破膽的心跳聲,才驚覺原來一切盡是虛無。
「無心劍長了你的見識。」
一句話已是他最後的限度。
「……….意琦行你夠膽就直接殺了老子!」
瞬間意識到彼此的差距,原來他只是被意琦行的劍意給震懾住,夜奔狂驍更感惱羞成怒的忿恨不平。
忍常人所無法忍,孤身與邪識對抗,令他飽受煎熬,身心俱疲。
06
這日劍宿破天荒地返回淵底,在居處略作停留,稍微梳洗一番,疲憊的神態簡直與先前判若兩人。
「劍宿,你沒事吧?」
律彈鋏見著他,連忙上前關心,畢竟已好一段時日不見了。
「無恙,若無要事莫再來叨擾吾。」
劍宿並未看向他,無神的眼眸似是深困某種泥淖。
「但………」
見意琦行憔悴不堪的壓抑,他隱約能猜到一留衣當初所言為何,心裡說不上的擔憂,律彈鋏深怕劍宿這一去又是數不清的封閉歲月。
「……你若真想幫忙,帶著先人留下的根底去找尋有緣人吧。」
閉目思索,這大概是他目前稱得上掛心的瑣事。
「吾明白了,那你……」
「吾要到通天道閉關,莫掛心了。」
語畢,袖一揚,人已至通天道盡頭。
他有好幾回在冥思中見著綺羅生,見他身邊伴著不同的女子談笑風生,親暱非常,或是見到綺羅生滿身是血,伸手挽救的人卻不是他,綺羅生就這麼與他以外的人交好,從萍水相逢至生死摯交,直到徹底遺忘他。
「唔……」
道不出的酸澀在心頭,點點蠶食著他已疲憊萬分的心智,難言的苦痛,毫無頭緒的困惑,卻沒有人來為他解答。
意琦行就這麼巋然不動恍惚了悠悠數載,未再移動半分,夜奔狂驍等人的叫囂亦無法撼動,毫無生氣般地,像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剩下的,只有如同紅爐永垂不朽的超塵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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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不見高懸天邊的月,暗路上他僅能靠些微星火摸索著,後頭是不曾停歇的追兵叫喊聲。
「江山劊子手就在前方,別讓他跑!」
「吾倒是不知自己改名了。」
抓準時機,刀刃又染上腥紅,與其被動等著被捕捉,不如成為狩獵的那一方。
「哼,恐怕那些成就你名的冤魂會不瞑目吧!」
見綺羅生殺紅了眼,欲報仇者更是義憤填膺。
「這個夜晚太過漫長,吾殺得累了……再多解釋也是空話,莫再為雨鐘三千樓徒增一屢無辜亡魂,回去吧。」
縱使誤會在先,然已劇毒纏身,他只感癱軟無力,自保本能下的反應,他無法保證能手下留情。
「......惡徒!此仇必要你血債血還!」
來人不聽勸告,豔刀下又是數不盡的殺伐。
斷了追兵,綺羅生暫時卸下心防,稍作歇息,卻是突來一陣暈眩,勉力緊握刀柄強撐,他手中的江山遊走了一段漫長的路,本屬快意織畫的刀上稱雄,卻不知不覺已身陷血泊,回過頭早是一片腥紅,他已成為名符其實的劊子手。
「江山…….」
刀光微黯,似在幽幽地低鳴,再不似過去凜冽回應。
「你在怨吾嗎……?」
放眼望去,盡是無法放下的仇恨,原來他早已回不去過往沉醉江湖的逍遙。
除了一身致命劇毒,他已一無所有,封上豔刀還它最後尊嚴,綺羅生拖著一絲彌留意志,僅想在有限的餘生品嚐雪脯酒的滋味,入喉的液體初時清冽,勁頭暗藏在後,好似那些道不盡的人生縮影,數不清的陰謀詭譎,人在江湖哪能不生風波,他邊笑邊飲著,徐風牽不動的淺笑,暗嘆自己過於可笑的天真。
「荒山野嶺也能巧遇這等閒情雅致,老朽福分不淺啊。」
只見一佝僂老者緩緩走來,不知是為逃離追殺,還是聞香而至,看上去亦是傷重的風中殘燭。
「迴光返照的悠閒罷了。」
他淡淡回應,禮遇長者的基本尊重,同病相憐的惺惺相惜,不忘為對方遞上一杯。
「好酒,但作為臨前一杯,未免太過無味……」
「死人不會要求太多。」
雙眸凝望著搖不可及的雲山霧靄,未曾移開過。
「哈,人還未死,已有赴死的氣魄,老朽亦命不長矣,今生僅有一遺憾,有事相托,你可否答應?」
「答應你,反正綺羅生已是將死之人。」
若真有遺憾,也是無緣再得見那人一面。
「呵,年輕人,你這點小傷在吾面前不過是皮毛,日後路還漫長呢。」
不以為然地飲盡最後一滴殘酒,老者意味深長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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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拒絕,他發神經憑什麼要吾回去。」
今日的泥犁森獄亦不平靜,一留衣有些賭氣地落下一子,那人也從沒這麼關心別人過,他不願伸出援手。
「一留衣………求求你,劍宿狀況確實不樂觀。」
他是無法親自上通天道確認,自上回最後一次見著劍宿,又匆匆過了數年,他深怕真出了什麼差錯,本想打聽綺羅生的下落,但傳言江山快手早已封刀遍尋不著,人海茫茫猶如大海撈針。
「回去吧,你平日閒閒沒事做,回去一趟也不礙著什麼。」
鬼師缉仲一子夾殺,斷了對手後路,不忘一旁幫腔。
「重申第二遍,拒絕!吾已不屬於武道七修的一員了,劍宿是生是死,是瘋是傻,皆與吾無關!」
有些懊惱地看著已被攻城掠地的領地,一留衣心情大受影響。
「一留衣你這是傲……」
「住口!誰敢說吾傲嬌,吾殺他全家!!」
「吾是說傲氣過盛,依照你的說法,你應該先自殺。」
「………算了!吾就回叫喚淵藪一趟,總可以了吧!回頭記得要補償吾,贏吾一百盤!」
「這太容易了,你速去速回吧。」
輕哈一口茶,要一留衣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