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君臣臣,14

14,綢繆。




又逢東流送暖的鬧春時節,對年幼的北冥觴而言,是個富有紀念意義的一年,因為他的父王多添了幾隻會朝他流口水的弟弟們,他大清早還沒睡飽就被拎著去認親了,這是你大弟、那是你二弟,北冥觴瞇著睜不太開的眼,覺得每隻看起來都長得一樣,這些小魚仔們圓滾滾的圍繞著他划水是逗趣可愛,但逗久免不了厭倦無聊,熊孩子野性正灑脫奔放著,愣是在同一個地方窮發呆哪裡待得住,老早抓準時機趁北冥封宇忙看照魚寶寶無暇看住他,閃身一溜,藉機跑了出去。


看那些圓滾滾的小魚仔多無趣,他真正嚮往的是飛簷走壁縱身一躍飄然數十米,拳打南山、腳踢北海迷倒眾多妹子的江湖大俠啊!


顯然北冥觴課外讀物三教九流類小品看多了,心中雖充斥豪情仗義的熱血綠林夢,到底他的移動距離仍是出不了王宮範圍,從這側殿堂奔至那牆苑邊,他一路胡亂揮砍手上的枝條,劈亂了角落邊蟹嬸剛掃好的海帶渣屑,北冥觴獨自在渣屑雨下負手而立故作沉思,這氛圍適時滿足了他傷春悲秋的英雄孤獨,無視後頭蟹嬸罵咧咧的哀號聲,過境之處無不亂成一團,真正熊孩子一個。


北冥觴忙著與自己幻想中的絕世魔頭對峙,正所謂江湖險惡刀光劍影,一時沒注意差點跌了個狗吃屎,好在身後大手一撈適時穩住他的重心,北冥觴嗅到有點不大喜愛的鮫人味,胡亂抹了抹臉上的熱汗與少許冷汗,抬頭就要看看是哪個膽大包天的,敢隨便打擾太子爺的模擬劇。


本以為是似欲星移那類文質彬彬滿腹黑水的臭鮫人,來人卻穿著破爛江湖氣息濃厚,這與他最愛看的閒書裡描述的大俠不正是同一款味兒嘛!北冥觴不可一世的屁孩眼神馬上換作閃亮星星眼,笑嘻嘻答了個禮作謝,再開口就是搭訕示好的開場白。


「大俠好身手,嘿嘿你叫什麼名字啊?」


「哈,問人名姓前先自報大名才是禮貌。」

夢虯孫風塵僕僕回來頭一個遇上的是午硨磲,再來就是這屁孩,午硨磲先是大驚小怪哀他在外是吃了多大的苦,接著是囉嗦地要求他先沐浴梳洗乾淨方能覲見王上。


他心裡那個煩啊十句囉嗦也輾不走右文丞,非得跟在屁股後頭偷窺他洗澡不成?誰跟你應付這些麻煩規矩!心一橫乾脆使上真功夫將人甩到連影子都搆不著邊,翻了幾道牆竟意外遇上獨腳戲玩得正起勁的跋扈小鬼。


「我、我…..哼,好大膽,本太子北冥觴,宫裡豈有人不識得?」小手拳頭掄緊,想增加一些氣勢。


「哼嗯,不就很得意?」原來是當初那愛哭的小娃兒,爺在偷果子吃時你還在流口水呢。「你大哥我夢虯孫!記住嘞~~」


!這人張狂的出乎他預料,放眼全海境敢這樣不賞臉的除了討厭的欲星移,就是眼前這傢伙了,可自己竟不覺得反感。


「你這人不錯,本太子交你這個朋友了!」


「你也算夠奇特。」夢虯孫與伸來的小手一個擊拳作回應,本以為這小傢伙會惱羞哭鬧找父王告狀,想不到這麼識相孺子可教,兩人中二氣息藏不住一拍即合。


北冥觴自從認識夢虯孫這個好大哥,胡作非為的本事更上一層樓,右文丞這軟柿子自然成了倒楣的主要目標,公務就要忙到日夜顛倒,這太子一胡鬧他簡直沒一天好睡。


「我…想…放…假…….」右文丞掛著兩圈熊貓眼,彷彿依稀看到自己的魂魄正在眼前飄移。


「真有這麼累啊?」左將軍不是頂明白地搔搔頭,自從龍子回來,右文丞臉色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師相不管事……太子鬧事,還有龍子…….鮫人一脈!我我我容易嗎我!!!你倒好!一心一意站崗練兵吹風涼快就好,我、我好想放假!」


「好了好了、你別突然這麼激動…….」都說平常脾氣溫和的人真要崩潰也是挺歇斯底里的。


「發生何事了,大聲嚷嚷的?」北冥封宇遠遠便聽見右文丞少有的高分貝抱怨,體貼臣子的鱗王自然是走近問出個所以然。


「王。」左將軍垂首作揖一五一十稟告右文丞是如何被諸多”雜事”壓得喘不過氣,再不稍作歇息恐會逼出病來。


「臣…臣真的很想休假!」

右文丞也不管眼前是鱗王還是左將軍,含淚哭喊懇請賜假。


「這……」鱗王是想當場准假,但右文丞的政務不能沒有人頂替,「這樣吧,你挑一個信得過的人暫時代理幾日如何?」


「嗚嗚嗚嗚…….師相不會答應的……」想到得通過層層關卡,最後傳到師相那關不准就是不准的哀怨,右文丞忍不住悲從中來。


「右文丞!注意你正在對王講話!」這午硨磲是累傻了嗎,淨說些什麼渾話。


「好了好了,本王不介意,看來右文丞真是累壞了。」鱗王見狀也不願多說什麼,怕下臣聽了只會是為難,「今日就別操煩這麼多事了,你們先去早點歇息吧。」


望著右文丞虛弱的背影,不時還得左將軍攙扶才不至飄去撞牆,鱗王心裡多幾分思量,最後仍是決定一會欲星移。


北冥封宇特地走一遭浪辰台,就為商量這事,浪辰台多了幾個生面孔,聽說是師相閒來無事私下招攬的人才,許久之後,他才真正明白這些人也算得上是欲星移的學生。


「臣不答應。」待遣退所有下人,欲星移方才正面回答鱗王,卻是不給一點面子,一派從容把玩手中如意。

「這對右文丞不失為一個考驗。」太子和龍子兩個孩子灑脫胡鬧就快熬不過來怎麼行,目前尚有他坐鎮,鮫人一脈不敢有過多意見,縱使右文丞資質有限,以後若是自己不在了,好歹也得有個能幹的助手輔佐他屬意的接班人。


「師相……」


「王……要是臣不在了呢?」欲星移不隨著話尾看向北冥封宇,只管將有些溫熱的如意放回蚌殼內。


「師相?」

他明白欲星移所有決定皆有其理由,但這回即使領會欲星移的話意,北冥封宇卻寧願裝糊塗。


他明白欲星移不會希望自己是個只懂得仰賴重臣舉足無措的君王,打小教育更是不容一絲情緒波動而壞了該有的理智;也明白有朝一日小小海境終是圈不住欲星移這等人物,這輩子綁住欲星移絕非他所樂見,私心希望師相能一展長才卻再三躊躇,也許日子久了他願意放手,可現下他不願意。


不論是天人永隔還是離境另尋抱負,哪種假設他皆不願另作猜想,這悶著心一沉,北冥封宇不懂久遠的未雨綢繆心眼是得擱多遠,只懂得抱住他滿腹心事卻未曾透露端倪的師相。


「你怎會不在呢?」他不願懂,也從來就弄不明白。



欲星移看著這顆魚頭對自己撒嬌,這屬他唯一的軟肋,事情上也不再多作為難,舒適的台階尚未脫口,不安分的手倒是先一步撩撥早隱藏不住的情感。


「師、」察覺他的動作,北冥封宇馬上板著臉道:「本王認為師相不該見死不救。」說到底右文丞會操勞至此,也是欲星移完全不管事的緣故。


「王啊……罷了,五天如何?」欲星移話裡帶了猶豫,手上脫衣卸甲的動作卻無一絲怠慢。


「不好心點給他半個月嗎?」算是得到點正面回應,鱗王也不再推拒,順了情慾魚水迎合。


「三天……不能更多了……」欲星移一個親吻作緘口,浪辰台再沒其他回應,只餘斷斷續續地嘶啞低吟,慢悠悠隨著潮水盡化虛無。



右文丞要是得知這三天的短暫珍貴假期,是鱗王陪睡換來的,怕是要哭暈大殿、以死明志了。





(待續)


评论(5)

热度(16)